后来,那两个同学都没有抢救过来。这本是一次很快就结束的交通意外,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痛苦才刚刚开始。之后的很多天,在我的脑海里总是不断回放那天的景象。慢慢地我开始为捎带那个同学的决定自责,认为如果没有那个错误的决定,或者哪怕我当时只要早一秒或者晚一秒做那个决定,可能悲剧就不会发生。很快,这种自己强加的自责演变成巨大的恐惧的洪峰,冲溃我当时脆弱而敏感的神经,让我心里完全失去了安全感。我整天都是诚惶诚恐,潜意识里总认为我自己要为此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最严重的时候每当我低头走路时大脑会自动地在地面寻找某些特定的位置,强迫自己的右脚或者左脚下一步一定要踩到这些点,否则就要立刻遭受报应,如果抬头不看地面,会认为是在逃避罪责而报应会来得更快;还有一次我无意间吐了一口痰在一面公厕前的矮墙上,脑袋里一个声音立马命令我擦掉否则也要遭遇报应,而我身上当时恰好没带纸巾,这时候,我竟然像一个没有思想的僵尸一样,伸出了右手,面无表情地用食指把那口痰反反复复涂抹直到看不出痕迹——我至今仍记得当时身边一个同班男同学发自内心的那句「唛~太恶俗了!」,而我的班主任张老师,当时同样站在旁边。我没看他们的脸,但我能想象他们脸上突然看到我面无表情地做完这一切时的震惊和不解的表情。
那段时间,我的世界似乎一夜之间崩塌,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经常连续一个多月夜里无法正常入睡,总会半夜惊醒,白天头昏脑胀,甚至连呼吸都很困难。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没意思。爸妈觉得我是中了邪,一个周末回家的时候专门请了家族里德高望重的三姑奶奶来给我做法事,看着那些奇怪画幅上的各色小人,我甚至觉得也许死了会更好,那样就解脱了……
现在看来,这其实是心理学上讲的典型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很多人都会有。不过当时的我由于社交圈子比较封闭,再加上可能心里确实比较单纯善良,所以表现得更明显一些。苦闷至极的我向当时的一位教我们思想政治的老师寻求帮助。这位老师给我回了一封长长的信,信里她告诉这只是个交通意外并不是我造成的,没必要因此给自己带上精神的桎梏,鼓励我正视这个问题,并且尽量以冷静客观的视角来审视当前的自己。在她的鼓励下我的症状有所缓解,虽然还总是会担心下一刻会发生意外,但整体上除了总是闷闷不乐很难高兴起来以外,基本的生活没问题。于是我投入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到学习上,我发现这样还可以让自己的脑子少些胡思乱想。
就这样第一学期结束的期末考中,我果然考得出奇的好:不但总分年级第一,很多科也是年级第一,领到了不少奖学金,突然成了不少人眼中的“好学生”。不过这并不能说明我有多优秀,因为在其他很多人只想完成九年义务教育选择躺平的时候,你只要稍微用功,立马就能显得与众不同。——不过当时的我没想这么多,只是进一步觉得自己跟身边的人是不同的。
整个初中的生活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进行着,中间时不时也会出现些波折和意外,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班里的一个女同学。
对的,没错,要开始说我的“初恋故事”了。
到了初二下学期时,经过一年多的时间 ,我基本适应的初中的生活,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虽然还是时刻都在但我几乎也能和它们暂时握手言和,而且凭借多次的考试成绩在学校里有了一定的知名度,这多少冲淡了一些因为家庭经济拮据给我带来的自卑。让我潜意识里多少有点小虚荣,认为自己可能是个“人才”。我于是有时在学习之余,逐渐开始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以及适当的接触班里的同学。
那是一次月考完的第二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吃过饭后早早的来到教室准备写作业。推开教室的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后排靠窗的位置上,有一个女生双手交叉静静地趴在桌子上。我于是照例向自己的座位走去。刚走没几步,突然听到后排传来奇怪的声音,我抬眼望去,只见那女孩的身体在微微颤动,原来是她在哭。由于某种莫名其妙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我竟然鬼使神差的走过去,然后小心地问道:
「同学,你咋了?需要帮助吗?」
可能是我刚才开门和走路的声音很小,也可能是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察觉我的到来,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她被吓了一惊,突然抬起头来。我于是看到一张纤瘦的脸,虽然脸色由于长时间趴卧压迫有些泛红,但整体清秀白净,两条柳叶般恰到好处的眉毛,一双大大的有些红肿的眼睛是双眼皮,鼻子和嘴巴算不上精致却很耐看,一小撮散乱的头发被眼泪黏在脸上,压出一道淡淡的印痕。
「没、没事,不用!」她看了我一眼,随即把头转开,同时有些慌乱的说道。
接着,她收起双手,两个手掌在脸上从上往下轻轻揉了几下,把凳子往后推开一点,然后起身,绕到另一条过道,慢慢的向教室外走去。
从那以后,我便开始留意这个女孩,她叫:颜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