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个子比较高,总是坐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虽然我们的座位是每个周前后左右顺序移换,但我印象里的她总是在这里)。身材偏瘦但很匀称,远远的看给人一种时装模特的感觉。经常剪个齐肩短发——大部分时间都是扎成马尾辫。平时喜欢穿偏素的最多暗红的衣服,有时候干脆就穿一身褐色牛仔服。不怎么爱说话,经常聊天的也就是她同村里的几个人。声音很好听,是那种不惊不喜总在画面之外的感觉。但真正让我持续注意到她的,是她身上散发出的一种说不清的忧郁的气质。
那时我们各科的考试和测验逐渐多了起来。每次考完,各科老师发试卷时都会顺带把分数念出来。一来是鼓励考得好的,二来是让给那些不认真学的一些压力。自从注意到教室角落里的颜思思后,每次老师发卷子我就会注意听她考的成绩。很多次,她的成绩都是在及格线上面一点点,有的科比如数学、物理还经常不及格,当然英语是她最好的科目,不过也只有七八十分。总的来说,以这个分数,她是肯定考不上高中的。
也许是我真的被颜思思身上的忧郁气质所吸引,也许是颜思思想修复那天下午在教室失态哭泣给我造成的不好印象,此后的一段时间,我和颜思思的交流竟然逐渐多起来。她有不会的作业题会拿来问问我,我有时在路上看到她一个人时也会迎上去随便聊几句。有一次自习课后教室里人很少,她来问我一道数学题,讲完后我问她那天下午为什么会一个人在教室哭,是遇到什么事了么?
「那天我父母离婚了」她平静地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哦」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说:
「不好意思,问起这个问题。」
「没关系,都过去了!」说完她看向了窗外的操场。
这是我和她距离最近的一次谈话。我非常确信那一刻,在我的内心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感觉,这是在经历小学考试失利和从那次交通意外的应激恢复后除了学习以外第一次想要认真做的一件事的欲望,是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保护眼前这个女孩的冲动。这种冲动让我心跳加速。——不过这只是我个人内心深处的秘密,和眼前这个女孩无关。
之后的我和颜思思并没有更多进一步的交集,我们像两朵偶尔溅起的水花,在空中短暂的相遇后又很快落回各自的海槽里,按各自的节奏在生活。家境拮据的我不忍辜负父亲为我凑每周生活费的艰辛,依旧发奋学习。一年后,我以超过市里最好一所重点高中的成绩被排名第二的另一所高中录取。颜思思则没能考上高中,去了一所职中,学幼师专业。
那时的手机还没有普及,我们之间主要通过写信联系。我跟她说些新学校的事情,说这里都是各个学校的高材生竞争压力很大,她告诉我要相信自己好好加油,同时跟我说她虽然喜欢小孩读了幼师,但如果真要让她一整天围着一群小屁孩转自己肯定受不了,所以将来肯定不会做幼师工作,但具体要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很迷惘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可能是因为在新环境里适应得不好,更有可能是长久在心底的那团气因为和她分隔异地而越来炽烈,但我们之间来往的书信始终只是老同学之间的寒暄和日常,彼此都没有更进一步,也许是,在我们的心里都始终有种说不出来的面对现实的无奈和无力感。
有一次我在信里我鼓起勇气说很想听听她的声音,告诉她我在100公里外新学校的宿舍的电话号码,并说了我可能在宿舍的时间,希望她方便的话打电话给我,就像许久未见的老同学叙叙旧那般自然。
信发出去后的好几天里,我都在那个时间等在宿舍里,希望电话能响起,但每次都是失望。而且不但没等来电话,就连她的回信也一直没等来,慢慢地我已经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有时还会为自己这个唐突的请求隐隐懊悔。没想到,很多天以后,也是那个时间,我正准备从宿舍去教室时,突然电话铃响了。我抓起电话,问:
「喂,你好,哪位?」电话那头没有回应,我于是等了一下又问;
「请问是哪位?」还是没有回应,我有些不耐烦了,又过了几秒钟,接着说:
「你找谁?再不说话我挂电话了!」
这时,电话那头先是传来话筒落在桌上的声音,接着是随身听的按键声音,再接着听筒里传来一首熟悉的旋律:
「~我是一只小小小小鸟~
~想要飞呀飞却飞也飞不高~
~我寻寻觅觅寻寻觅觅~
~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样的要求算不算太高~」
我惊得愣在原地,过了一会才缓过神来,小心地说:
「是你吗,思思?」
没有回应,也没有挂掉电话。
「我知道是你,思思,没关系你不想说话就听我说」我整理了下情绪,继续说道:
「我很感谢你,你是我整个初中三年唯一一个一直挂念的人,我其实很自卑的,但看到你,不管是和你聊天还是讨论问题,总能让我很放松,心里也感觉到很踏实,总有种想保护你的冲动——这种冲动又让我有更大的学习动力!」
「是我知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