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他确实有病。
楼西祠真的有病。
还病得不轻还是能死人的病。
胃癌。
这两个字第一次出现在我身边。
有种说不出的震惊与厌恶。
楼西祠这人大概是心里有点问题,不跑医院待着跑着山沟沟里来待着。
和我一样选择放弃自己?
等待死亡降临,入土归根?
我坐在露台上,听着樟树地下传来的八卦忽然觉得手里期盼已久的bck devil,变得很普通很没有意思了。
他们把楼西祠说得很惨很惨,爹不疼娘不爱,又生了个要命的病,风华正茂的年纪就要去死了。
我看向远处挂着一个大大红牌的小卖部,直到烟头烫手才回过神。
等楼下那群老太太回去了,夕阳沉下去了,我才从躺椅上站起来,小宠物似乎很不高兴,追着我嘤嘤叫。
我有点烦,对他们甩了甩手,快步下了楼。
奶奶在厨房做饭没有注意到我出去,路过大黑狗我没再逗它,它似乎不乐意了刚好又没套绳,跟在我后面,我去哪它去哪。
我走到小卖部,掀开珠子门帘,楼西祠不在收银台。
我收银台后门走进院内,顺着饭菜香气找到了他。
楼西祠在厨房炒菜,红色的围裙穿在他身上有种莫名其妙的违和感,他注意到我。
我也没吭声,自顾自做到餐桌上拿纸巾擦了擦手抓了个螃蟹啃,味道还行。
我这人不发疯时挺好相处的,挺自来熟挺顺便的。
等我吃完那个螃蟹楼西祠依旧没发现我,那只黑狗出奇的乖巧,蹲在我旁边也没叫,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我手里的蟹腿。
桌上很多菜,我有点怀疑他一个人能吃这么多吗?
又不想问,于是我向那碗螃蟹伸出手。
等我掰开第二个螃蟹,他转着端着新抄好的菜上桌时,才发现我,回身多拿了一副碗筷递到我面前;“你还真是不客气。”
我没说话吃着他炒的螃蟹被辣的舌头发麻还不肯罢休。
他看着我被辣得抽抽,忍不住笑了笑递来一杯水;“喝点水。”
我没舍得放下螃蟹,一只手拿只螃蟹,一只手握着杯子往嘴里灌水,很不文雅很失态我极少在外人面前这样。
但他的笑似乎没有嘲讽的意思。
我忽然想起什么放下手里的水杯问他;“你能吃吗?”
他反问我;“怎么不能?”
也是为什么不能吃。
那盘香辣大闸蟹,我吃了一半他吃了一半,我辣得鼻涕直流,他毫无反应。
舌头是麻的,身上火热,一呼一吸某一个瞬间我好像能感觉自己活着。
他也没那么无聊。
我用水冲了好几遍口腔,辣意还没被洗去,没有像旁边的黑狗一样吐着舌头已经是我最后的倔强。
也是刚刚我才知道那只黑狗是他的,它也不叫黑狗叫cedar,是一只纯种罗威纳犬。
猛犬。
我被辣得实在受不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避着风避着他点燃。
这次是我自作多情了他没来抢,只是用大人的口吻教导我;“少抽烟。”
我也回击他坏女孩的样子,猛吸一口;“死不了。”
他笑了也被飘向他的烟圈勾起了瘾,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
都是bck devil,他是玫瑰味我是巧克力味。
黑夜里朦胧的烟雾中我看向他问了个问题;“为什么不治?”
他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把那支烟抽完,按灭烟头静了几秒后看向我缓慢有 调调地说;“你为什么把药丢掉,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
反正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我不想活。”
他听了没有唏嘘没有惊讶,而是笑笑给我一个差不多答案;“我不想死得太难看。”
我没说话盯着盘子里剩下的干辣椒,他们还是完整的但已经没有任何使用价值,我用筷子戳了戳它,几下它便碎在我筷子下。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都没说话。
知道我点第二根烟的时候,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很低很低笑里藏着无可奈何;“治疗也只是减少痛苦,还有你爷我贼臭美,不喜欢光头。”
什么狗屁思想。
可我好像比他还绝对。
有时候我会感觉自己身体里住着四个灵魂,一个是随便热情的我,一个是想杀死自己的凶手,另一个是夹在前面两个中间的疯疯傻傻的我,最后一个是懂得道德,知礼节,有逻辑,规规矩矩的虚假阿谀奉承的我。
其实过去对于我的某个灵魂来说是不痛的。
可那个灵魂打不死另外三个称霸我。
8
那次蹭他的饭,热闹得很累,我在房间里躺了好长一段时间,窗帘紧闭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亮,好像又回到了在北京的那段日子。
睡不着人是迷糊的,清醒的时候打打游戏,累了就躺着。
看着天花板莫名其妙泪就流了下来。
熬着熬着身体透支了,闭上眼的那一刻梦境袭来,可怖的,刺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