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隐星稀,夜里,袁薇做了一个梦。 梦里下了一场很大很大的雪。 半睡半醒间,她听见有人在敲她家窗户,她醒了一看,不是梦,外面竟然真的下雪了! 也真的有人拿雪球砸她家窗户,一个接一个,在玻璃上咚咚作响,雪渍散成一片,仿佛逐火的飞蛾,只留下一点白。 “谁半夜不睡砸我们家窗户!!” 袁薇瞬间清醒了,从床上跳了起来,两个箭步就奔到了窗前。她穿着保暖内衣,气势汹汹,完全忘却了寒冷。 将窗帘一把甩开,她握紧拳头想看看是那个混账半夜搞鬼! 窗外是漫天的大雪,大到让人以为,是雪带着风在这天地之中奔跑,世界是它们的跑道。跑赢了的,成了天上的繁星。跑输了的,落入春花与夏荷。而天与地与雪之间,立着一位挥舞着双手的少年。 袁薇一眼就看见了仰着头一脸乐呵的尚守恒。他高举着双手,手上有残留的冰水,脸颊冻得通红,大风卷起的棉围脖上遍布着碎雪渣。 一看见袁薇,他嘴咧得更大了,好像已在此地等待她多年,一直等到她出现。他边挥手边轻声呼喊:“袁薇!袁薇!” “你个货大半夜不睡觉,跑我家楼下干嘛!!” 袁薇刚把窗户拉开喊了一句,风雪便拥挤着倒灌进来,她喝了一口凉风后,立刻关上了玻璃窗,又随后拉开一个小缝。 “你干嘛啊?!这都几点了?” “下雪了!袁薇!你看!” “看什么看,我又不瞎!” “明天就开学了袁薇!你看,果然下雪了吧!” “知道明天开学,你还大半夜来砸我家玻璃!” “我说过了,没那么无聊!人来到这个世界上之后,就不会无聊,因为,会遇到其他人!” “……” 袁薇瞧着雪里的尚守恒,明明已经对上话了,可他还在奋力挥手。明明自己已经看见他了,可他还是怕自己看不见。 那个怕冷怕到一入秋就立刻穿秋裤围围脖的少年,此刻正伫立于风雪之中。 袁薇明白,他想让自己看见那些,凭她一个人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任凭一个人多么聪明都无法独立思索出来的东西,比加减乘除还简单,又比宇宙的尽头还深奥。那是手拉着手,怀抱着抱,是今天中午吃什么,是……人与人之间的触碰感召。 她一直拥有又最欠缺的东西。 关上窗户,袁薇隔着玻璃做了一个手势,又拉上了窗帘。 尚守恒抱着双臂抖了抖身上的雪,踉踉跄跄地跑道筒子楼入口。他背靠着大门,用哈气吹着僵红的双手,瑟缩着抬头望着四周的大雪。 门灯下,他似乎能看见每一片雪花移动的轨迹,他好像能听见它们在歌唱,感受到它们的欢呼雀跃! 光影之下,这一切显得不怎么真切。在这瞬息之间,他在心中坚信,今夜的风雪,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会记得和三角函数公式一样熟。 没一会儿大门开了,袁薇穿着印有斑点狗的睡衣,身上披着一块厚厚的毛毯,对他说:“进来!” 在仅容许一人过的间隙中,尚守恒进入楼内。 他必须承认,在袁薇邀请自己进门的一刻,他思想产生了一丢丢的扭曲,真不多,顶多有一颗苹果那么大。 “怎么了?” 一口气上到三楼,还在爬楼梯的袁薇扭头问他。 “啊?没什么。”尚守恒也扭头看了看身后的铁门。 那是袁薇的家,门两侧贴满了开锁和通下水道的小广告。 “你不会觉得我要让你去我家吧……”袁薇放慢了步调和语速。 “没有,怎么会!”他还真是这样想的…… “脑子有病啊!大半夜我要是把你带回家,被我爸妈发现,不得先杀了你再杀了我?就这我偷偷出来,都冒了生命危险了!” “你想多了,我们这是去哪?”尚守恒赶紧转移话题。 “楼顶。”袁薇伸出手指指了指上面。 那时候的居民楼普遍不高,最多四五层,楼顶是四方的平层,地方宽敞,但防水通常不好。 一下大雨,雨水能从五楼渗到二楼。一楼更惨,水能直接越过门槛涌入室内,门口长年生有藓类植物。 记得袁薇第一次去尚守恒家,就问尚妈:阿姨你们住楼顶,下雨漏不漏水? 尚妈微笑回答:楼顶有防水涂料,一般不会,要是滴水了还可以找物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