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见贾勇未置可否,就自问自答道:“叶先生不可能不付款。巴西是个信用社会。社会信用状况比国内要好很多。有专业的信用调查公司。如果你有一笔债务违约,你的全部社会信用就毁了。
“这种事你在国内可能难以想象,在巴西真是这样。你可能觉得货到90天付款不安全。在巴西,赊销很平常。不赊销,就没有人会跟你做生意。我们做带货生意,在巴拉圭付的是现金,把货带到巴西,交给巴西的客户,也不可能结款。好的话,等30天,等60天的也很正常。没有人会赖账的。
“叶先生做陶瓷生意,往超市里送货,他给客户的付款条件也是货到后90天付款的。你们给叶先生的付款条件,确实减轻了他的资金压力。但是,这在巴西人看来,这是很正常的商业信用条款。”
周先生见贾勇还是很认真地听着,没有像他希望的那样给他呼应,就接着说:“叶先生跟我提起过你,说你办事认真不打诳语,他对你印象很好的。”
周先生的身子前倾,交叉的双臂柱在贾勇的办公桌上。他靠近贾勇,压低了声音说:“康乐跟我说,他还不让我告诉你。陈淑娜在考虑建立巴西分公司的事情。你可能要外派常驻巴西。”
“巴西?”贾勇将信将疑地重复了一遍。这一年多来,师父陈淑娜一直在广西铅锌矿上常驻。有一次,师父陈淑娜回公司述职的时候,跟贾勇提到过,她想安排贾勇做业务三部的临时负责人,可是季总认为,他们这一批大学生外贸员在提干之前,需要有海外工作经历的锻炼。季总考虑安排他到巴西常驻,参与筹建巴西分公司。
“你不想去?”周先生用一种有些诡异的目光看着贾勇,他抽出一只胳膊,用手背碰了碰贾勇肩头,无限艳羡地说,“我要是能在你这个年纪去巴西,那就美了。对你这个年纪的男人来说,巴西就是天堂。巴西姑娘漂亮、热情。等到了巴西我带你好好逛逛,你就知道了。”
贾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还是没说话。周先生不得不收敛起诡异的笑容,重新正经起来。贾勇的这种态度并不出乎周先生的预料。
周先生是一个跑单帮的个体户。即便得到了已经与华艺国贸有业务往来的叶先生的信用支持,想获得贾勇这样大公司年轻经理人的信任,不应该是件容易的事。如果很容易,周先生反而会看轻了华艺国贸。
周先生喝了一口一次性纸杯里的茶,两只手搓着手里的纸杯,用一种揭秘的口吻说:“虽然没有能够介入到叶先生和华艺国贸的业务挺可惜的。不过,我也不是只有叶先生一个关系。我这回回来,还带了我的一个客户关先生。关先生的业务做得比叶先生还要大。”
贾勇专注地看着周先生,认真地听着。他这种专注的商务会谈的态度,让周先生感到既受重视又不太适应。周先生希望在一种轻松的、漫谈式的氛围中交流。周先生努力提了提精神,尽量向贾勇的状态靠拢。
周先生说:“关先生虽然是从大陆去巴西的,但是在巴西的华人商圈里业务做得很大,给咱们大陆去的人长脸了。
“这个关先生,出生在东北,去巴西这么多年了,还是改不了东北口音。关先生的父亲是国民党的一位高级将领。从大陆败退台湾的时候,把关先生和他母亲留在了东北。
“关先生的父亲到台湾后又建立了新的家庭。关先生的父亲是个很保守的人。对关先生这位嫡长子念念不忘。政策允许后,关先生的父亲找到了关先生。关先生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到台湾看望了父亲。
“他父亲在台湾已经有一大家子人了。关先生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表面上很欢迎关先生这位大哥,但也不愿意关先生到台湾去分家产。
“关先生的父亲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提出资助关先生去巴西发展。所以关先生从大陆去,还能发展得这么好,不是没有原因的。他自己努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是带着资本去巴西发展的。这一点是其他大陆过去的人没法比的。”
周先生接着说:“我做带货生意的时候认识了关先生。他信用好,照顾大陆背景的新移民。我这回把关先生动员来,就是和关先生一起选货订货,货发过去,我自己能卖的自己卖,自己不能卖的关先生包了。卖给关先生的货,我就挣个佣金。所以你放心,我的业务没风险。”
周先生说完,把纸杯里剩的最后一点茶水也喝干了。贾勇赶紧起身给周先生加水,周先生客气了一下就把纸杯交给了贾勇。
贾勇一边给周先生加水,一边琢磨,周先生既带着叶先生对他的信用支持,又带着关先生这样的客户。看来周先生还确实是有备而来。
贾勇从一开始和周先生接触就是加了小心的。什么“带货”,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打擦边球,干走私的营生。周先生虽然没有做正规国际贸易的经验,但毕竟年龄阅历在这里摆着,方方面面的事考虑的还是周到的。
想到这里,贾勇端着茶水走回到办公桌,把茶杯递给周先生,周先生略微起了起身,双手接了过去。
贾勇问:“关先生也在北京吗?要不要我们一起见个面?”
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