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乐的安排下,贾勇在办公室,接待了从巴西回来的周先生。
周先生面部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两道浓眉又粗又密又长。像是香港武打片里夸张的造型设计。他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也支楞着。一双眼睛虽然不大,但是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周先生穿一件被上身肌肉群撑得紧巴巴的黑色t恤衫,裤线分明的浅色毛料西裤虽然是老款,但显然熨烫过,三接头皮鞋也擦得锃亮。与他精干的穿着不协调的是,他背了一个老式的单肩背书包,浅色的,尼龙面料,上面隐约可以看见某某会议留念的字样。
“你好!”周先生伸出手要和贾勇握手。贾勇端详了一眼他隆起的肩背肌肉,暗暗地在手上也加了劲。果然,周先生伸过来的手像一柄铁钳一样攥住了贾勇的手。
贾勇请周先生在办公桌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给他沏了一杯新茶,然后自己也在办公桌后面坐了下来。
周先生打量了贾勇一下说:“贾经理好年轻啊。大学毕业几年了?”
周先生见贾勇没有接茬,意识到在商务场合夸人家年轻,有看轻人家业务经验的意思,他赶紧解释道:“贾经理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刚从国外回来,出国这么多年,感觉国内变化太大了。有的地方变的我都不太敢认了。
“在像你们这样的大公司里,看到的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谈业务。真让人不敢相信。我出国之前,在原来的单位里,像你这样的大学生,还在给领导端茶倒水拿报纸呢。现在国内的机会就是多。你们赶上好时候了。”
贾勇听周先生说的很真诚,就说道:“我工作也就两年多,是个新手。业务上的事还请周先生多指教。”
周先生把大手在面前挥了挥,扮了个怪脸,说:“我还指教你呢?我出国前在一家事业单位工作,跟做生意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不像你们这些科班毕业的大学生,你是学国际贸易的吧?”
贾勇想自己已经考下了外贸员资格,说自己学过国际贸易也不算份,就点了点头。
周先生羡慕地说:“多好啊,学有所用。我们那会儿根本就没有这种专业。我是学畜牧的。参加了一个去南美洲的访问团,就留在了那里,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回来。”
周先生看似无意地躲开贾勇专注的目光,像是自言自语地叹了口气说:“我这回回来,看了几个我过去的老同事。我看他们过的都不错,平平淡淡中,别有一番滋味。不像我,风风火火这些年,这么辛苦。国内的人,跟上了大形势。大形势往上走,跟着走就错不了。在国外,靠自己奋斗。不一样啊。”
贾勇说:“您能在巴西经营自己的事业,他们还不知道该怎么羡慕您呢。”
周先生有些疲倦地用双手在脸上搓了一把,声音中带着苍凉说:“事业?走一步说一步吧。”
贾勇觉得周先生很特别。贾勇见过的大多数在国外生活过的人,都会把胸脯挺得高高的,拍得响响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在国外过着天堂般的日子。
周先生却并不介意让别人了解到海外生活艰辛的一面。这让贾勇觉得,他不是一个商业经验丰富的人,倒是有些多愁善感。
贾勇试着把周先生从怀旧的情绪中拽回来。他说:“周先生,咱们谈谈业务合作的事吧。”
周先生噢了一声,把手从脸上拿下来,双臂在胸前交叉,身子向椅背靠过去。他平静地说:“我虽然没学过国际贸易,在巴西的时候,干的却是国际贸易。我们管这行叫‘带货’。
“巴西的邻国巴拉圭有一个自由贸易港,中国江浙的商人利用自由贸易港政策在当地建立了批发中心。巴拉圭和巴西边境的通关便利,允许进出境的旅客免税携带一定数量的商品。
“有一批人每天往返于边境线两侧,把巴西客户需要的商品带过来。我就是其中之一。这个营生混个温饱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几年下来,我还小有积蓄。这回回国来,我就想绕过中间商,建立自己的进货渠道,直接从国内进货。”
周先生看贾勇听得很认真,就津津有味地讲下去:“我和叶先生认识很多年了。算是朋友吧。他觉得我在大陆去巴西的人里是有素质的,我觉得他在台湾去巴西的人里是有一定认同感的,所以我们之间有不少走动。
“我在巴西单身一人,经常到叶先生家去吃饭。叶先生的太太家里有钱。叶太太的父亲在台湾开陶瓷厂。叶先生在叶太太父亲的厂里当工人。叶先生的父亲发现女儿喜欢叶先生,他自己也觉得叶先生沉默寡言,老实厚道。同意女儿下嫁叶先生。叶先生就当了上门女婿,负责经营叶太太父亲的陶瓷厂。
“后来台湾经济发展起来了,劳动力成本上升。在台湾生产陶瓷利润很薄。叶先生就有想法从大陆进口陶瓷。叶先生那个时候还没有来过大陆。有点儿害怕。不敢来。他就想让我帮他打通大陆的贸易通道。
“那个时候我的巴西身份还没有办好,回国还有困难。等我紧赶慢赶把身份的事解决了。再去找叶先生,叶先生说,他在回台湾探亲的时候,由朋友带着参加了广交会。在广交会上,他认识了康乐,还通过康乐和你们公司的陈淑娜达成了合作意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