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她似回到了小时候掉进海里那一幕,海水的味道冲进鼻腔与肺腑,令她恶心欲呕,身体似漂浮在海面上,颠簸晃荡,起伏不止。
终于海水消失,归于平静,却又走入一片雾天。
她张目四望,身前身后,头顶脚下,皆是浓厚的雾气,如同一张茧将她包裹其中。
云舒努力朝前走,双手拨开浓雾,抬头一看,雾气消散了,却剩下更纯粹的一片白,空无一物,没有任何其他色彩的白。
云舒茫然四顾,忽然感觉似有人拉扯她脖颈,她本能抬手。
“我的娘啊!”
一声惊呼响起,云舒慢慢睁开眼,看见一张中年妇人的面孔,她的面上带着些许还未散去的惊慌。
“我看你好像睡的不太舒服,想帮你散散领口而已。”中年妇人面上堆起笑,“没想到你就醒了,吓我一跳。醒了好醒了好,我去叫大夫啊。”
中年妇人掩饰性的抚了抚云舒领口,盖住刚露出的小半截红绳,不甘的看了眼,接着出去了。
妇人很快回转,她的身后跟来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头发花白,胡须凌乱,抚掌道:“我就说死不了,这不,活了。”
“你再好好看看,是真活了还是回光返照啊。”
“嘁!什么回光返照,我董半仙说活了就是活了……”
“姑娘,醒啦,感觉如何啊?”那董半仙问道。
云舒眨了眨沉重的眼皮,眼珠缓缓转动了几下,犹如上锈的器具一般,太久未用,有股钝感。
她的思绪也十分迟钝,脑中茫然一片。
“渴。”
云舒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似许久未开过口,喉咙干涩如磨砂。
小半个时辰后,喝过水的云舒半靠坐起,缓缓深呼吸,稍稍缓过来。
董半仙拿过脉,满意的点点头:“好生调理下,就没问题了。”
中年妇人与她身边的中年男子对视一眼,顿时面露喜色。
“姑娘一看就是命大有福之人。”妇人道,“只是怎会落水?是船出了事,还是遇见了海贼?”
云舒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话来。
“一时想不起来?”妇人接着道,“那姑娘是哪里人士,家住何处啊?”
“……我……”云舒终于开口,“不记得了……”
“不记得?”妇人诧异道。
“……记不起来。”云舒眼中现出迷茫之色,不像假装。
妇人与中年男子看向董半仙,董半仙想了想,问道:“那姑娘可认识他?”
他抬起手,向旁边指了指,云舒转头,这才发现旁边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还躺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男子,仍旧昏睡着,双眼紧闭,唇色苍白。
云舒目光定在他面孔上,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
“这,怎么会呢?你们两可是一起的,落海了还紧紧拉着手呢,这情分,合该你是他媳妇儿才是,怎会不记得呢?”妇人说着说着感觉到了不对,转头望董半仙,董半仙思索了会儿,问道,“姑娘是不认识,还是不记得啊?”
“……应是不记得了。”云舒迟疑的摇头。
“那姑娘可还记得自己姓甚名谁?来自哪里吗?”董半仙接着问道。
我是谁?
我在哪里?
他是谁?
你们又是谁?
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了?
诸多问题云舒一个都回答不上来,她的脑中犹如梦中那团浓雾笼罩,努力拨开浓雾后,却唯有一片空白的白色,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妇人朝董半仙问道。
董半仙揪着颌下稀疏凌乱的胡须,沉吟片刻,道:“许是昏迷多日,思绪混乱,待调养休息几日或可无事,莫急莫急。”
云舒的确需要调养休息,虽人醒来,却十分疲累,喝过妇人端来的药后便昏昏沉沉睡去。
阖眼后迷迷糊糊间听见外头断断续续的交谈声。
“……这可怎么弄……怎会记不得了呢……”妇人的声音道。
“也正常嘛……受伤……明日就好了……还有她同伴呢……莫急莫急……”
云舒再度醒来已是翌日中午,这回她精神明显好了许多,甚至能够喝下半碗清粥。
“姑娘好些了。”确定了云舒并非回光返照,妇人挺高兴,道,“今儿可想起来些什么?”
云舒给出的答案仍是否定的。
董半仙为云舒把脉,又按了按云舒额头的伤,那肿胀之处被海水泡的皮肤略略发皱,隐呈暗紫色。
“应是头部里面伤到了,”董半仙道,“内伤急不得,只能待后续恢复了。”
云舒什么都想不起来,关于她的身份,事故缘由,都只能等待她的同伴醒来方能知晓了。
幸运的是,同伴在当日紧接着也醒了过来。
不幸的是,情况似乎更糟了。
那时董半仙正在替云舒把脉,半眯着眼高深莫测的苦苦思索,苏氏则按董半仙的吩咐,正拿了软布浸湿,湿润玄渊干裂的嘴唇。
忽然之间,玄渊眼睫微颤,毫无预兆的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