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李善存的话,杨论的眉头也跟着一起皱了起来。
他并非没有从李善存方才所说的角度思考过,相反,作为一名正儿八经的实权县令,杨论对于权力的把控远远比一个地主要来的更加娴熟。
法不严则不足以威慑百姓这种道理,他心里比李善存还要清楚的多。
毕竟,李善存平时只不过是假借着官府的名头去威胁手底下的佃农,给这些可怜人造成了反抗成本成倍增高的假象。
而作为一县之长的杨论,平日里除了要用自己手上的权力去威慑住江浦县的百姓之外,还需要同样用法律的手段去控制住李善存这些大地主们。
他这一次之所以把胡轲与姚广孝的罪名定成现在这般,也是他在认真思考过后做出的选择。
只是他还是没有预料的到这一套,自己都已经觉得足以让百姓们感到畏惧的判决结果,放到这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地主眼里,却还是觉得力度不够。
想到这这里,哪怕已经跟这群人已经合作了将近十年,双方之间也早已互相知根知底,但李善存如今表现出来的狠辣还是让杨论感觉到有一点不舒服。
虽然他杨县令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往往会罔顾百姓利益,甚至视百姓为刍狗。
可毕竟他还是读过圣贤之书的,长久的熏陶之下,心里总还是有着一些良知。
尽管在利益面前,他的这份良知通常会被遮盖住,可这并不妨碍他在把圣贤之道踩在脚底的同时,又时常挂在嘴边。
此时此刻,望着躺在病床上微笑的李善存,杨论心里也升起了一丝凉意。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杨论对自己过往做的那些黑心事有了些许懊悔。
在自己的放纵之下,江浦县竟然生出了这么一群贪心不足的恶鬼。
“这大明朝的法律,什么时候轮到李大善人说了算了。”
杨论说话的时候虽然脸上带着微笑,但话里那种威胁的意味却也瞬间就传递到了李善存的耳朵里。
随后只是双方互相一对眼的功夫,李善存便意识到自己这一回好像真的踩到了这个县令的逆鳞。
然而谁也不会想到,一直以来都以精明著称的李善存,却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竟然没有丝毫的退让,反倒又冲着杨论反呛了一句。
“大明朝的律法,那还不是杨县令您手中的工具。再说了,这一回不过是处置一个毫无背景的贱民,以及一个没什么大名堂的秃驴。
杨大人在这个时候跟在下讲大明律,着实让在下觉得有些好笑。”
李善存虽然语气上显得格外强硬,但实际上他那个藏在袖子里的手,已经忍不住的狠狠捏在自己的大腿上。
在这件事情上,虽然他李善存是主要的当事人,但实际上如今已经躺在这里和杨论这个县令进行对话的他,身后也背负着压力。
要知道,虽然在这片土地上,李善存是表面看上去势力最大的那一个地主。
可实际上在他李善存的头上还有无数双盯着他,准备时刻把他切了做肉耗子的上层利益集团。
他今天之所以能够在这里当着杨论的面,摆出一副丝毫不给对方面子的姿态,也都是因为昨日有人给他同样递过话。
双方就这样,两三句话之间就由先前那般互相揶揄的场面变成了剑拔弩张的对峙。
一时之间就连外面的太阳似乎光芒都暗淡了许多,那投射进屋子里的阳光来时还看得十分顺眼,这个时候在双方都各怀鬼胎的情况下,也就只剩下了刺眼的感觉。
杨论在那里板着脸,李善存的话他全部都听进了耳朵里。
在长久以来的合作之中,他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家伙,敢给自己摆出这样一副脸色。
这对于杨论来说不但是现在的对话无法进行下去,更重要的是他感觉自己的威望被这个小小的地主给挑战了。
这对于把自己手上的权力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杨论而言,不啻于最大的侮辱。
和这些利益熏心的地主相什么不同,他们所求的无非就是财,而杨善自从出仕以来所追求的便是权力和威望。
也正是因为自己内心的这份追求,使得杨论整个人仿佛疯魔了一般,使出各种手段都努力朝着更大的权力去靠近。
只不过后面事不随人愿,自己就在眼看着已经花费无数,心力打通了向上攀登的渠道之后,却骤然被杨宪的案子给牵连。
这个重大的变故成为了杨论仕途上一个重大的转折点。
在这件事情爆发之前,杨论心里还是保持着一份独身的操守,虽然他也没少收,那些地主们的黑钱也没少,看在钱的面子上,帮他们做一些恶心人的事。
但至少在那些过程当中,杨论并没有彻底地将百姓视作草芥。
在收割百姓血汗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一条底线,那便是不能将这些百姓赖以为生的最后一点资产也给掠夺掉。
也正是因为这份坚持使得,杨论在给上面不停输送利益以获取一份口头答应的契约的同时。
在吏部派发下来的数次考核之中,他也都是获得了一个上等的考核。
正面上的好评价与背地里利益勾连之间相互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