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婵祖籍浙江湖州,因此千黎家中放的最多的并非龙井,而是极富盛名的安吉白茶。
叶白脉翠,是很好入口的清甜滋味。
凤形嫩叶自然舒展,馥郁的蕙兰香气缠绕在千黎指尖,蹁跹地打了个旋儿,又朝别处去了。
她将瓷杯放定与茶几之上,起身时衣袖拂过男人坚硬的肘腕,似乎连同着骨骼一道敲击,声音却无人能觉。
后侧楼书则缓慢开口,是极受长辈喜爱的温逊姿态,只独独说了四个字:
谢谢黎黎。
曾经最热浓时,他都是连名带姓的叫她居千黎,有时叫她小老师、坏老师,唯独不会这样亲昵地叫一声黎黎。
千黎气息有些不稳,抬眸瞧了一眼侧前方的居上庸,后者正心无旁骛地把玩着与楼书则一同而来的黑色拐杖,并未察觉出什么异样。
于是她又无声回身去看楼书则。
他方品茗毕,修长分明的指节也沾染了那抹热香,裹挟着薄雾,逐渐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眼神落进茶汤里,他并未去看她,一派气定神闲的姿态。
昨夜险些失控,理智回笼过后,倒不至于觉得无法面对楼书则。但偏偏他直接来了戒坛寺巷,父母身前又应另当别论了。
实在瞧不得他这副装腔作势的样子。
千黎抬步离去,踩过楼书则并未受伤的那侧脚背。
轻极,都未掀起一阵风。
后者除了睫毛翕动,亦瞧不出任何波澜起伏。
身后居上庸还在关心拐杖的问题:
“怎么不用医院常见的那种不锈钢腋拐?从哪弄来这根中看不中用的紫檀老料的?上面还套个狮首。”
“——怎么?这样会帅一点?”
千黎遥遥听见楼书则笑声清润,捧场地说起:
“要来老师家里拜访,今早特意置办的这身行头。”
懒得再去听了,千黎进了厨房,压低声音问楚明婵:
“妈,楼书则为什么来家里了?”
楚明婵正在擦拭瓷碗,闻言一声揶揄:
“你还记得他呢?”
“——今早我看新闻,看到他回国了就主动联系了一下,原本只是关心关心他的情况。”
“没想到他接到电话之后,受了这么重伤还坚持主动过来拜访,小楼真真是个礼数周全的乖孩子。”
礼数周全的乖孩子不顾队里阻拦坚持回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他的固执独断头疼,千黎心中如此想却不敢这么说,隐晦聊起:
“他现在是声名赫赫的公众人物,到哪有都几率会被拍,我们其实该先避一避的。”
楚明婵却很不赞同地望向她:
“有什么可避的,还能拿我们做文章不成?”
“他在这里没有家人,也就和我们还算有往来了。小楼是个可怜孩子,你想想一个学生最苦的就是高三那年,他的父母把他丢到这里,有露过一次面没有?”
“现在孤零零地回杭州来养伤,刚拿下这么高的荣誉却没有亲近的人为他真心庆祝,怎么忍心让他就这么继续一个人待着?”
“——只要我们行得端坐得正,他今天即使是大明星也能大大方方来往。”
千黎难以招架,不再多说,闷头去帮忙布菜了。
居上庸已经对楼书则说,都是老熟人也不必装腔作势地寒暄了,一顿便饭而已,你自己慢慢移到餐桌前,我去帮你楚老师。
话毕也滑进了厨房,接过楚明婵手中的事情开始忙碌。
那锅鸡汤的确是炖得极好的,千黎将其端起时才发觉自己低估了这口珐琅锅的自重,加之汤料一道,简直到了难以承受的分量。
但仍硬着头皮捧过去了,她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唯恐因为自己的闪失浪费一滴楚明婵的心血。
好容易要到餐桌前,简直是一场酷刑,千黎耐力快要告罄时,双手中的分量却陡然轻了。
楼书则已经接过安放妥当,于她身侧轻声:
“手都颤了,怎么不喊一声救命。”
真该佩服他若无其事的本领,如同昨夜风平浪静,如今还能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这样张扬。
千黎避开视线交错,没有应声。
今晚这顿饭是很显然是根据楼书则的身体情况和个人喜好来的,都是些清淡滋补的本帮菜。四人一道落座时,楚明婵细细过问过了有关这次冬奥的种种事宜,大赞他的毅力与恒心,又说原本还应当开酒庆祝,可惜书则你受了伤。
“三枚金牌的确太不容易,好好修养,等完全康复了再来喝空你居老师的私藏。”
居上庸:“除了最好的三十年女儿红要留给黎黎,我这里剩下的好酒都能在书则结婚时拿出来助兴。”
楚明婵说他爱说些不着调的鬼话。当事人却是从善如流地接过话题,带着轻笑:
“是唯独我有这样的待遇,还是凡是居老师的学生都有?”
“像你这样笨的学生我只教过一个,所以这样的待遇也只有你有。”
千黎并未参与到三人你来我往的相谈甚欢当中,置若罔闻安静用餐。
楼书则的视线似乎短暂擦过她的眉梢,真欲去辨别时,只能发觉他专注地望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