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铆在丰乐楼闹事, 随后又在街头遇袭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 第二日便传遍帝京城大街小巷。
他虽没丧命,但却比丧了“子孙缘”。
于男人而言, 这比丧命还严重。他还未正式在帝京城,以北戎王族身份露面, 就已经先贻笑大方。
赫连铆上头有两个王兄, 一个唤赫连铮, 一个唤赫连铭, 这回也一道随使团进京。
亲弟弟被人害成这样, 他们气得眉毛胡子乱飘,听赫连铆奄奄一息地说了“太子”二字,便直接认定戚北落就是幕后主谋,当晚就气势汹汹杀进皇宫讨说法, 非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宣和帝刚和他的皇后舌战了三百回合, 输得一败涂地, 心情郁愤难抒。内侍宫人们见了, 都能躲则躲。这两人便成了他现成的出气筒。
不等那二人说完,他便扬手打断, “这事先暂且不提, 朕倒是有一问,北戎使团既然还未抵达帝京,为何你们兄弟三人先到了?若只是脚程提前了,那又为何不上报朝廷?”
两个问题连珠炮似的砸下来, 兄弟俩当场愣住,一个举目望天,一个低头瞅地。
宣和帝撑着额头,轻声一笑,“既如此,后日迎接使团的宫宴,还请两位准时赴会。来早了,可没东西吃。”
兄弟俩互觑一眼,讪讪应是。
杯酒抿恩仇,这两件事,就这么黑不提白不提地揭了过去。
只是回去官驿后,兄弟俩瞧见弟弟的模样,心生愧疚,这口怨气便再次提上心头。偏巧这时候,外头来了名访客,一身白狐裘,将自己裹得跟头熊似的。
正是这次游说他兄弟三人提前入京的潞王,戚临川。
“本王......咳咳......可以......可以助两位一臂之力,帮令弟报一箭之仇......只要在宫宴上动点手脚......咳咳咳!咳咳咳!”
风一吹,唾沫星子横飞,跟下雨似的。人也晃晃悠悠要倒,身子板比姑娘还弱。
两个赫连:......
齐齐抹脸把脸,道:“你还是先助一助你自己吧。”
*
武英侯府。
南面闺房里,四面门窗紧闭,光线昏暗。
帘帐萎地,零星散落着细碎瓷片。青碧色茶水蜿蜒其上,泅出不规则水渍。打翻的熏炉里散出淡淡柳岚香,同茶香混成一股难言的气味。
王若伏倒在床榻前,脸埋在枕头上呜呜啜泣,浑身狼狈,全然不见半点贵女矜娇的模样。
“姑、姑娘,您多少吃点吧。出嫁前若是饿坏了身子,可如何使得?”侍画颤着手,哆哆嗦嗦捧上食盘。
“出嫁?”王若脑袋动了动,微微侧过一只眼,便瞧见门口挂着醺红喜服。
料子的剪裁和花纹刺绣俱是一等一的品质,光是瞧着,便可想象出穿在身上该是如何明艳动人。
可她偏偏,只能看,不能穿!
整整一天,她打发人跑遍帝京,甚至连京郊那些不入流的裁缝店都进去了,却还是没有一个人,肯给她做喜服。
她气不过,硬着头皮去到潞王府,想求未来夫婿帮忙。谁知,她这个准王妃在大堂干等一下午,连戚临川的影子都没瞧见,末了竟是被府上的几个侍妾给硬生生挤兑走的。
就连昔日总在她跟前巴结奉承自己的小姐妹们,听闻自己得罪顾慈后,都避她如毒蛇猛兽。
什么世道!
火气涌上心头,王若一把推开食盘,踉踉跄跄起身,眼底攀满网状血丝,比喜服还红,“剪子呢剪子呢剪子呢!”
见妆奁旁边有一把,她二话不说便冲过去抓住,朝喜服飞奔去。
“姑娘,使不得啊!姑娘,使不得!”侍画惊叫着,慌忙抱住她的腰,“外头的禁军还在,您若是将这喜服毁了,岂不又要挨巴掌?”
这话宛如一句定身法,直接将王若怔在原地,细细颤抖了会儿,便一动不动。
她转头瞧眼门外,窗纸上映出的两抹背影挺拔如他们手中的长|枪,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颊边火辣辣的刺痛感再次被唤醒,她由不得抬手“嘶”了一声,想起那日在金绣坊,戚北落和奚鹤卿对顾家两姐妹的维护,心头的委屈便比昨日更浓一层,顺着枯黄的脸颊簌簌滑落。
论出身,论才学,论相貌,她哪一点比不上那姓顾的两姐妹?凭什么她们就能嫁得风风光光,而自己却要嫁给个半截身子都已经入土的病秧子,且还没有一套像样的喜服?
她的手紧紧攥成拳,淡青色血脉如小蛇,蜿蜒爬满手背。昨儿出门前才刚染好的尖尖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她却仿佛不知道。
骨头“咯咯”摩擦声入耳,侍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低头不语,目光滑过襟口,忽而一亮。
“姑娘姑娘,婢子有主意了。”她惊喜地扯了扯王若的衣袖,轻轻唤了一声。
王若僵硬地低下头看她,目光空洞森然,逆光下更显可怖。
侍画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好像忽然不认识了似的,慌慌垂了眼睫,颤颤巍巍递上帖子,“姑、姑姑娘,后日宫里头要大摆宴席,给北戎使团接风洗尘。您只要稍稍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