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铆从他眼底锋芒中瞧出, 他并非在跟自己开玩笑。
“你、你你给我等着!”
赫连铆在手下人的搀扶下,连滚带爬地出门去。
出门时, 他不慎磕掉一只鞋,引得哄堂大笑, 没胆子回头去捡,腾身上马就跑。
待跑出舟桥, 赫连铆才敢稍稍放缓马速, 见后头没人追上来, 紧绷的心弦松开, 捏把汗, 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甩着马鞭又开始叫嚣。
“呸,莫名其妙的东西,还敢阉了老子, 也不看看老子是谁?还说什么‘孤’不‘孤’的, ‘孤’是啥意思?信不信老子打得你孤苦伶仃一辈子!”
手下人瑟瑟回道:“王王王爷, 在中原, ‘孤’好像是......是......太子的自称......”
赫连铆怔在马上,如泥塑木雕, 猛地揪起那人的衣襟, “你方才说什么?”
未等听到回答,夜幕中忽然乍响几道箭矢破风声。
赫连铆本能地抬眸,瞳孔骤缩,银色箭尖在夜幕中赫然放大, 直腰下腹飞去。速度之快,他根本来不及躲闪,深色裤管便已殷红一片。
*
丰乐楼,三层。
恰有一支圆头柘木矢,在空中划出漂亮的弧线,“咚”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落入投壶。
顾蘅拍手欢呼,翘着下巴,同奚鹤卿炫耀,“瞧见没瞧见没?连中贯耳!我赢了。快快快,把酒端上来!”
侍女捧着漆盘上前,她已迫不及待伸出手,顺走上头一樽酒盏,噘起嘴就要喝。
奚鹤卿一把抢来,高举过头顶,“不行!照殿红酒性极烈,就你那‘一口就倒’的酒量,光闻个味儿就能醉得七荤八素,还想尝?”
顾蘅柳眉倒竖,“不是你说,我投壶赢了你,便可喝尝一小口吗?你怎的能耍赖!更可况,这酒和席面都是殿下赢来的,凭什么你说了算?”
她边抱怨,边踮起脚尖,挥舞胳膊要抢。
“麻烦!”奚鹤卿不堪其扰,瞪她一眼,取来根筷子,筷尖点了下酒面,“就只许尝这一小口。”
“好的好的。”
顾蘅立马安静下来,盯着那颗晶莹的酒珠,两眼放光,点头如捣蒜。
若是屁股后头再多生条尾巴,这会子大约就已经摇起来了。
一滴酒就能骗走?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傻了?
奚鹤卿斜她一眼,“嗤”地笑了,摸摸她脑袋,筷子递到她嘴边,“张嘴,啊——”
顾蘅舔舔嘴角,跟着一块“啊——”
眼瞧就快够着,奚鹤卿突然一缩手,她便猝不及防地吃了个空,上下两排牙磕得生疼。
“你又骗人!”
“这叫兵不厌诈。”
“信不信我诈死你!”
......
欢闹声噼里啪啦飘在屋子里,热闹得像在过大年。
顾慈在旁看着,摇头失笑,垂眸继续剥她的虾。
这丰乐楼掌柜的虽贪财,但还不至于吝啬,许诺下的头等奖赏,果真使出了酒楼的看家本事。
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瞧一眼,就叫人食指大动。
露台上传来几声呵斥,顾慈指尖微微一颤,仰面望去,眸子里溢出一痕忧色。
戚北落负手在背,在露台上来回踱步,步履不似平时那般澹定,显是心情有些急躁。
对话陷入僵局,凤箫和王德善皆一脸菜色,老实在旁躬身候着,惕惕然,不敢多言。
良久,戚北落止步,双手撑着围栏,望着下方灯火通明的夜市,张口说着什么话。
王德善和凤箫凝神细听,拱手应承着。
凝重气氛随夜风荡入室内,顾慈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事与刚才那伙北戎人有关,而他却不想告诉自己。
夜风吹拂她衣袖,底下一双素手慢慢攥成拳头。
阑干前,戚北落的背影依旧如从前那般修长挺拔,光只是瞧着,她便觉无比安心。可仔细一瞧,他身型明显清瘦不少。
顾慈眼中又添一层心疼。
说起来,自打重生以后,自己便一直活在戚北落为她撑起的小天地中,心安理得地享受他的庇护,还从未为他做过什么。
安逸日子过多了,久而久之,她都快忘记,为了给自己最好的保护,他又付出了多少辛苦。
前世,是他的眼泪,帮自己从囚笼中超脱;这辈子,她不愿成为他的负担。
未来的路还很长,她想同他肩并肩,一道向前走去。
顾慈深吸一口气,拿帕子擦干净手,收了挂在木施上的氅衣,往露台去。
王德善和凤箫听见脚步,见是她来,行了个礼,便都安静退下。
戚北落听见脚步声,扭头见是她,幽暗的眸子亮了亮,语气也有了变化,“你怎的出来了?外头风大,仔细冻着。”
“知道外头风大,你还不多添件衣衫就出来。”顾慈嗔瞪他一眼,抖开大氅,要给他披上。
戚北落却捏住她的手,翻转腕子,反罩在了她自己肩头。
顾慈一愣,“我是拿来给你穿的。”说着便要脱下来。
戚北落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