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廊尽头, 人头攒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围着一圈人。
他们各个面宽眼深, 嘴边蓄了一圈胡子,双目如电, 叫人看过一眼,便不敢再同他对视。虽也穿着中原汉人的服饰, 可身量明显较身边人要魁伟, 发髻也同汉人截然不同。
应当是北戎人。
眼下大邺和北戎井水不犯河水, 但关系终归微妙, 一个不小心, 很可能就要引起一场不眠不休的战争。为何他们会突然在这丰乐楼现身,总不能也是为了那坛子照殿红吧?
那人洞察力极好,很快就觉察到顾慈投来的目光,竖眉瞪来, 瞧清楚顾慈的容貌后, 痴痴发了一会儿怔, 浓眉下的一双鹰眼渐渐浮现出贪婪的光。
顾慈胃里一阵恶心, 忙调开视线,假装没看见。
“慈儿, 怎的了?”戚北落觉察到她身子略微的僵硬, 扭头顺着她目光看去,凤眸凝出一层戾色。
顾慈凑到他耳边小声问:“莫非连你也不知道他们来这?”
戚北落摇头,“知道是知道,父皇说过, 北戎使团不日便会造访帝京,让我早些准备着。只是......”他冷冰冰地勾了下唇角,“不应当是这时候。”
他点到为止,没再说下去,使了个眼色,人群中便有几个打扮成平头百姓的暗卫得令,悄无声息地往四面退散,消失在夜市喧嚣中。
顾慈心领神会,这里人多嘴杂,也就没再多问。
北戎使团招呼都不打一声,便提前潜入帝京,若说只是脚程比计划快了些,并无旁事,谁信?
顾慈心头隐约生出一丝不安。
北戎人一向视戚北落为眼中钉,眼下又偷摸潜入帝京,会不会要对他图谋不轨?她知道,倘若北戎当真居心不良,理当以家国为先,可眼下,她更关心戚北落的安危。
“那你会有事吗?”顾慈拽了下他的衣袖。
戚北落一愣,垂眸,小姑娘耷拉着两道秀眉,秋水从黑眸中盈盈横出,满满尽是关切。寸缕寸金的袖子,在她手中被捏得皱皱巴巴。
从前,自己出征之前,小姑娘也都会来送他,但大多情况下都是被顾蘅推撵过来的,道别时,语气也漫不经心,甚至还带着点畏惧。
如此赤诚的关心,戚北落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又好笑又感动,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尖,柔声笑道:“你傻不傻呀,倘若他们真能把我怎样,北戎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田地。”
顾慈转了转眼珠,想想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毕竟前世,北戎还未将戚北落如何,就已经被他剿灭了个干净。
可她仍旧放心不下,牢牢抱紧他手臂,眼珠子左瞄右瞄,警惕周遭可能发生的一切,像只炸毛的小奶猫。
戚北落被她这模样逗笑,但也没反抗,就这么顺其自然地由她牵着往前走。
偶尔让媳妇儿保护自己一回,这感觉竟然还很不错。
*
丰乐楼统共分三层楼,眼下都为这场竞酒比试而精心装饰一番。
从一楼到三楼,廊檐上次第挂满造型各异的花灯,数量则层层递减。一楼置十六盏,二楼减至八盏,到了三楼,就只剩下一盏花灯,孤零零地垂在阑干上。
每层楼也都已经摆好相应花灯数量的酒席,桌上菜品俱是楼中看家招牌菜,出了这丰乐楼的大门,就算求到御膳房,也别想吃到。
今日的比试,便是猜灯谜。
倘若猜中,按要求摘下相应的花灯,便可领着亲朋好友入席一饱口福,不限人数,饭钱全免。而这照殿红,就摆在三楼唯一的席位上。
在场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一人可带亲眷一品酒香。
顾蘅仰头看了半天,瘪瘪嘴,“你们可有信心?”
“若只是猜灯谜,应当不难。”戚北落望着三楼那盏鱼戏莲叶灯,胸有成竹。
他们四人毕竟都在皇城里念书,识文断字不在话下。今日为这酒而来的人群中,也不乏文采斐然者。掌柜的可不会蠢到,将宝贝简简单单送出去。
“只怕难就难在这个‘摘’字。”顾慈点头赞同。
正说着,一声锣响,第一轮灯谜开始。酒楼伙计从花灯中取出灯谜,朗声念出。
这层楼的谜面都算简单,那些专程为照殿红而来的人,只作壁上观,一声不吭。参加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奔着免费酒席来的平头百姓,他们虽也想一品美酒,但也深知自己的实力,能吃到丰乐楼里的菜肴,就已经足够令他们满足。
一楼的花灯挂得较矮,伸手可及,而摘灯的条件却是,只准用竹竿挑灯,不准用手。
竹竿很细,悬挂花灯的丝线更细。摘灯的难度虽有,但寻到技巧后也不难,没多久,这十六个赢家便携亲带友,欢欢喜喜入席。
后头两道比试一块进行。
二楼的摘灯要求“只准用箭”,如此昏暗的光线,灯还挂得这般高,谁能射中?
众人本就不屑于这层楼的奖励,便越发期待三楼,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然,三楼的要求竟是,不可上楼,不可用武器,必须用手取灯。
无论哪层楼失败,都会出局,若觉得不甘心,想重来,就只能乖乖交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