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津明大施惠八岁。
他们头一回碰面是在清明祭祖的家族会上,彼时孙开祥正式带着施惠认祖归宗。
当时流言传得千奇百怪,说是老来子的都是轻的了。
可叹孙开祥半辈子浮浮沉沉,大风大雨都经历过了,还畏惧什么口舌上的那点唾沫。
他牵着施惠,要孙儿给几个房头共的老祖宗磕个头,也给你去了的父亲磕个头。
那年商量着投钱修路并买公墓的份子,负责录账的就是十五岁的孙津明。
红纸单子拿到孙开祥面前,半大孩子的孙津明问一房的这位叔叔,预备投多少份子。
孙开祥接过纸单子一看,嚯,好俊秀的一笔字。
一打听才知道这是大房头的养子,大房只出了个女儿,这个养子是跟着大嫂子改嫁过来的。那时候年纪小,为了上学上户口方便,干脆改姓了孙。本家兄弟里时不时有人笑话他,津明自己也气性重,上学没多久,他就闹着要改回自己的名字。养父没辙,这才哄着他把中间行辈分的字改成了个同音字。
那是孙津明头一回愿意替养父出面揽同族的事情。孙开祥说,这个孩子投我的眼缘,今后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来找我。学要上,书也要读,越是好苗子,我们越不可以耽误了。
后头几年,养父生病去了,也是孙开祥出钱出面帮津明姐弟俩料理治丧的。
施惠回国那年,孙开祥找到津明,问他愿不愿意过来,搭把手也好,叔侄俩作个伴也行。
孙津明那时候工作、薪酬都不差,上升期阶段。他考虑了一晚,还是答应了。
答复一叔的说辞,也很性情。当年家族会上,没一个瞧得上他养父的,自然更没人瞧得起他这样细枝末节的外人。
只有孙开祥。
孙津明说,就当他报当年的知遇、体恤之恩罢。
孙开祥摇摇头,说有些人有命无运,有些人有运又没有命。他可没相术那些本事,可他经年的阅历,看得出一个向上人的朝气与灵光。可叹他这辈子没本事修一对这样有命有运有灵光的儿女。
只盼你和施惠两个能襄助合力,还我一辈子没作什么恶,奉公守法,最后那一点的福报吧。
津明很识得清,他就是做得再漂亮,不过是得一份对得起他的酬劳。他与孙家,骨子里没那点子本能的热血,只是他母亲还在孙家,他上头的姐姐,这么多年也一直待他亲弟弟般。他要还报的是他的感恩与良心。
而施惠,他是一叔找回来的寄托,乃至是续命。他干得好与不好,谁也不能剥夺了他姓孙的权利。
算计人的本能,孙津明始终觉得施惠这急火饭的婚事透着怪异。可是有些事,再亲近,到底还是分个里外。孙开祥再器重津明,也敌不过施惠一句话。
爷孙俩书房闭门谈了没多久。不到两日,孙家就去汪家提亲了。
局外人总是过虑几分思量。孙津明看施惠,是有情又不像留情甚至长情的主。这些年,都可以楚河汉界地不沾边,冷不丁地又和人家盐盐结婚了。
也不得不佩服这富贵堆里养出的男人,是不是都很有本事。求婚结婚也比他们快一些,任性些。
孙津明向来不觉得施惠可怜,就像一叔说的那样。他来孙家,是他的命也是运。
论起可怜,孙家的女人可比这些个男人可怜多了。早年与孙开祥劳燕分飞的原配;从小被养坏了,任性妄为的琅华;呵,没准再添一个,不明不白就答应嫁给施惠的汪盐。
眼下,孙津明才试探沙发上的人。
他和施惠也算自幼相识,可津明却一直不敢自认看得透他。
这位主,自幼活在爷爷的教与条之下。是指望也是枷锁。
孙施惠十一三岁就跟着出入生意场合了,喜行不怒色比谁都玩得溜。唯独,对汪盐,回回吃败仗。也只有碰上盐盐,这个“行尸走肉”才有点活人气。
按道理,新婚燕尔,孙津明不该唱衰的。可是看淡婚姻感情的人,很怕这种两相知的人,掺进去利益。也怕难得一对青梅竹马,到头来,进了围城里反倒至亲至疏起来。
世上,最磋磨人心的便是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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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施惠从手里的资料慢抬眼,瞥一记津明,一人难得这么明晃晃地聊这种不放在台面上的东西。他把笑话他的皮球踢回去,“说真的,你也年纪不小了,没见你有稳定对象呢?”
孙津明鄙夷某人,说洞房第一天就彻彻底底沦为了个俗人。和那些热衷给人做媒配对的女人没什么一样了。
孙施惠难得吃瘪。左右他今天精神不佳,不高兴费那个热气了。对于外人的调侃他也只能认下了,不然更他妈糟心。
手里的资料涉及标底,他的规矩,价格的东西,从来不带出办公室。
加密碎纸机离自己有点远,孙施惠干脆拿火机出来烧了。
儿女情长的东西暂且搁一边,他和孙津明聊正务。正巧,秘书进来要帮他订餐,孙施惠说和孙副总一起吃吧。秘书点头,又把昨天孙总请大家的下午茶□□交给他。因为他私人的请,不必走账,秘书也每次及时给到老板。
孙施惠习惯每个月划一笔账给秘书,这样他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