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人凶器使的社会学入门大部头,哐叽一声放在少年面前的书桌上。
我说:“你先把这几本基础专业书给读明白了,再思考这个问题也不迟。”
小圆帽斜了斜眼,定睛一看:
《社会学概论》《宗教伦理》《文化的阐释》《权利与阶级》
“我拒绝。”小圆帽伸出只胳膊,把那堆厚厚的书本推得极远,转身就走。
“流浪者。”
纳西妲唤了声他的名字,奇怪的名字。她的声音轻柔而缥缈:“既然你已经脱离了过去的身份,也斩断了与往事的羁绊,那不妨去尝试开启一段新的生活吧。”
见少年在门边停下脚步,纳西妲又说:“倦鸟终会归巢,飘摇的落叶也会回归土地的怀抱。我想,这座智慧之城能给予你期盼已久的稳定和安宁也说不定。”
少年沉默许久,仿佛真的在沉心思考纳西妲所言的话语。
他消瘦的背影像是扎根在了原地,蜷在门框上的手指却略动了些许。又过了整整半分钟,他低低地“嘁”一声,终于侧偏过半张脸来。
“可以。”他说,“前提是,这位叫安妮塔的老师不会在课堂上令我失望。”
-
虽然心底揣着千万个不情愿,小吉祥草王的面子我却不得不给。
她与小圆帽对我有恩在先,象征性地斟酌了片刻,一小时后,我还是把少年带去了我负责任教的二年生班里。
新学期刚开启不久,即将在两年后面临毕业压力的他们已经在着手计划起自己的毕业研究。
这堂课需要学生们针对自己的毕业论文大纲发表一段十分钟左右的演讲,全班集思广益给出相应的意见建议,按照原定计划,一个半小时后即可散堂。
艾尔海森今天约了我去酒馆吃晚饭,我可不想拖堂,好在学生们的发表和讨论都按部就班,进展得很是顺利。
直到传声筒递到了旁听生小圆帽的手里。
手里被猝不及防塞进个话筒的圆帽少年愣怔了一会儿,先是如梦初醒般四下环视了一圈,尔后拿起发表者提前分发的研究计划书看了几眼。
我见他的神情从茫然到厌恶到嫌弃变幻莫测地循环了好几轮,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通识的社会公约可以构筑和谐友爱的社会秩序?”少年把书写在计划书上的某个子标题默念一遍,接着轻哼一声,“愚蠢。”
台上的发表者顿时被这位不明来头的旁听生攻击得黑了脸。
“那倒不妨说说你的高见?”
“我来问问你,若是你们人类被流放到了一座荒芜的无人岛上,那里没有淡水,也没有可供饱腹的动植物。有的仅是负责送你们上岛的人提前留下的一袋面包和一封信,信上写着:‘半个月后我会来接各位,在此期间,请大家平均分配已有的食物,友好共处’。你觉得,岛上的人类会怎么做?”
发表者说:“假定那些被送上岛的人都是在先进国家里接受过良好教育的子民,他们理解‘秩序’和‘文明’的意义,懂得何为分配何为道德。那么他们必然会按照信上所言,依靠平均分配在岛上和谐共处。”
“没错。”少年点头,继续问,“那么,若是半个月后,食物分光了,留信的人却始终没有出现。岛上的人类全部被迫陷入饥饿和恐惧,之后又该如何?”
发表者怔了怔,又不想被关系户插班生给噎得下不来台,只能硬着头皮结结巴巴地答道:“我相信、相信文明和秩序的力量,教育的驯化是绝对的。”
“你错了,对死亡的敬畏和恐惧会掀开他们伪善的外衣,你所说的文明秩序,终将成为他们自相残杀啖食人肉的工具。”
少年耸耸肩,轻描淡写似的补充一句,“对了,这样的无人岛我知道不少,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把你送去亲自试试。”
发表者:“……”
我:“……”
接下来上台的学生们无一例外,全都被少年直面人性的发言怼了一遍。
试图证明文化可以使提瓦特人类团结一心的学生被少年讽道“文化往往是强权国家发动战争的幌子”,试图用形而上学研究信仰的学生被少年讽道“身处于被神明所统治的提瓦特大陆的人类本身都是形而上的存在”,试图反论黑暗森林悖论的学生则更惨,直接收获了少年的大笑和一句不留情面的“身为因论派的学生竟然会对人性的阴暗面一无所知,看来教令院也不过如此”。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陷入沉默。
早上出门前,我和艾尔海森约定过今晚一起去大巴扎新开的沙漠餐馆吃饭。那家店的生意十分火爆,艾尔海森甚至还为此提前三天预约了入场券。
然而,托小圆帽少年的福,这节课已经被迫拖堂整整四十分钟了。
再一抬眼,刚刚被怼得无语凝噎的学生们早已在小圆帽的身边围成个圈,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研究计划书往他跟前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