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衣裳。又端了热热的姜汤上來。槿汐见我一脸伤感之色。柔声道:“娘娘怎么了。”槿汐的声音是很温和的。带着她方言里语调的软糯。让人安心。
我以手支颐。疲倦地闭上眼睛。“唇亡齿寒。我不过是为徐婕妤伤心而已。”姜汤的甜与辣混合在口腔里。刺激性地挑动我疲软的精神。“若母子只能选一人而保之。太后和皇上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舍母保子。徐婕妤是这样。若以后我在生产时遇到任何危险。也会是这样。”
槿汐淡淡道:“沒有人会例外。因为这里是后宫。”
我扬一扬唇角。几乎冷笑。“子嗣才是最要紧的。而女人。不过是生育子嗣的工具。皇上会这样想我并不诧异。只是太后也是女人。只因身份不同。她便可以随意决定其他女人的生死。”
“这便是权利和帝王家。”槿汐的声音带着一点诱惑和决绝的意味。“娘娘想不想要掌握女人中最大的权利呢。”她不容我回答。又道:“回宫之前。娘娘曾经答允奴婢。要舍弃自己的心來适应这个地方的一切。”
我抚摩着香露瓶身上绘有的冰冷而艳泽的蔷薇花瓣。“对徐婕妤。我有不忍。所以……”我转身。冷住了脸孔。“我会尽我的力量去救她。”
一夜风雨潇潇。我在睡梦里都不得片刻安稳。挣扎着醒來已是天明时分。依旧是竹茹过來。满面喜色道:“皇上守了小主一夜。又亲自喂药。现下小主已经醒了。”
我急切道:“可是母子平安么。”
竹茹的语调轻松而欢快。“是。小主的烧退了。胎动不安的迹象也沒有了。一切都好。”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仿佛心里有什么重重地落下了。笑道:“你家小主刚醒过來身子弱。需得好好调养。本宫叫槿汐取了燕窝和茯苓出來。你一并带回去吧。”
竹茹笑着退下了。我唤过小允子。低声嘱咐了几句。他便匆匆去了。
因着皇后身子不适。例行的请安也免了。我与槿汐说起昨日太后动怒之事。槿汐抿着嘴唇淡淡微笑。“太后既说要责罚景春殿上下。自然安贵嫔也脱不了干系。可笑她白日里才得了皇上的怜惜。入夜就受了太后的责罚。”
我半伏在绣架上。仔细为我腹中的孩子绣一件“双龙抢珠”的肚兜。赤红色的绣缎上。两枚乌黑浑圆的龙眼赫然有神。“若在平常也就罢了。可是有了傅如吟这个前车之鉴。太后恐怕一想到皇上为了安氏而忽略徐婕妤的腹中的孩子。就会坐卧不宁吧。”
槿汐为我比好绣龙鳞的金色丝线。轻笑道:“安贵嫔千算万算谋尽宠爱。却忘了还有位皇太后在。真真是失算了。”
我拈好丝线。对着针眼小心穿进去。道:“太后久卧病床。若不是有人早早点醒。只怕我也会掉以轻心的。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槿汐明了地微笑。“太后久不理后宫之事。自从傅婕妤一事之后。倒也不似从前这般不闻不问了。娘娘也要多多争取太后的欢心才好。”
我看着小小一枚银针在外头天光的映照下反着微弱的闪亮的光芒。虽然平时并不起眼。然而缝衣裁布都少它不得。且既可施针救人。用的不好亦可杀人。我静静吸一口气道:“其实太后最喜欢的还是眉庄与敬妃。所以昨日会让她二人陪在皇上身边。否则固然是考虑我与端妃的身子。也是太后喜欢玄凌多宠幸她们的心思流露吧。”
槿汐的微笑如浮光一般浅淡。透露着一丝不以为意。“太后有心也要皇上有意才好。且即便皇上有意。惠贵嫔又如何呢。”
细亮的针穿过纹理细密的缎子时有紧绷着的细微的嗤嗤声。听上去光滑而刺耳。我扬一扬头。轻轻道:“眉庄不是会轻易变折心意的人。不过经昨日一事。我亦更明白安陵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
槿汐微微低首思量。“是。以她的得宠。若不能一举压倒。恐怕更难收拾。”
我不语。只仰头望着天色。雨过天晴后的天空。有一种被浸润过的明亮的色泽。如一块清莹的白璧。偶尔有流云以清逸的姿态浮过。叫人心神爽朗。我的心思有些恍惚。这样的天气。让我想念玄清。
我很少敢这样出神地思念他。是真的害怕。怕我这样想念他的时候眼神和神情都会出卖自己。然而这一刻。我几乎无法克制自己的思念。
这样好的蓝天白云。若不是他与我一起驻足观望。也失去了一切美好的意义。
而玄清。在送我回宫后的次日。便去了上京。上京。那个我们曾携手共游的地方。那些美好而灿烂的时光。如珍藏在记忆中的宝石。闪耀着我难以企及的梦想一样的光芒。
我几乎不忍去想。每一次想起。都分明清晰而残忍的告诉我。都已经是往事了啊。
我定一定神。转首见小允子进來。于是问:“办妥了么。”
小允子微含一丝喜色。“已经办妥了。”
我点一点头。也不再说什么。只顾绣手中的肚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