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连几日,玄凌來看了我几次之后,多半的时间总滞留在玉照宫中,徐婕妤的身子逐渐见好,连同住的刘德仪也颇得了几分恩宠,虽然徐婕妤尚在禁足之中,玉照宫却又炙手可热起來,只是嫔妃们都苦于无法轻易踏足玉照宫而已,
浣碧问我:“小姐是三妃之一,又于徐婕妤有救命之恩,为何不借机去探望徐婕妤呢,”
我莳弄着花房新送來的一盆攒玉素馨,徐徐道:“我曾对她雪中送炭,又何必在这时候去锦上添花,由皇上多陪陪她就好了,”
浣碧抿嘴轻笑道:“小姐不知道么,惠贵嫔奉了太后的意思要时时陪伴着皇上呢,”
我不觉诧异,停了手中的绣活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徐婕妤的身子有所好转,太后就叫惠主子多陪着皇上,如今三人常在玉照宫里说话呢,”
我轻轻一哂,大是不以为然,“且不论徐婕妤自然是想和皇上多些独处的时候,依眉庄的性子也未必愿意挤在中间,太后心思用的太过,反而吃力不讨好,”我起身道:“左右也是无事,你陪我去棠梨宫看看惠贵嫔吧,”
棠梨宫依旧清净自在,宫中所有都保持着我离开时的样子,一应东西也未有添减,倒是莹心殿前的两株海棠愈发青翠高大了,
我心下感念,论起情谊,自然是眉庄与我最深,
此时宫里静悄悄地沒人,门口只一个小内监蹲着打盹,棠梨宫中海棠花和梨花的花季都已经过了,只剩绿叶成荫子满枝的青翠葱茏,倒愈加地蕴静清宁,只见白苓打着呵欠挑了湘妃帘子出來,睡眼朦胧的样子,见了我唬了一跳,忙笑道:“娘娘來了,我们娘娘在里头呢,才说睡不着娘娘就來了,当真是巧,”说着一壁引了我进去,
眉庄在莹心殿的后堂里躺着,我瞧她并无睡意,不由打趣道:“平日里顶爱睡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倒不困了,”
眉庄见我进來,随手从妆台上拣了枚赤金长簪挽一挽头发,抱怨道:“人家心里烦腻的很,你还一味地说笑话儿,”
我见她烦恼,便也收起了玩笑的神气,道:“可是为了太后与皇上,”
夏热的季节,眉庄只穿了一身铁锈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的柔纱寝衣,脸上带着一抹焦灼烦恼的神气,她修长入鬓的细眉如新月一钩,轻扬而起,“你既知道,自然也该明白我烦恼什么,”
我半是玩笑道:“事情已然过去多年,姐姐还在生皇上的气么,”
眉庄一向端庄的面容露出一丝浅浅的哀伤与不屑,“生气么,我觉得连为他生气都不值得,虽然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我冷眼旁观,只是觉得此人越來越叫人心凉,”眉庄的手指在琴弦上无意划过,留下一串利落而清浅的音调,“比如你、比如徐婕妤、比如傅如吟,我只觉得对他笑或是哭,都是不值得,”眉庄浅浅一笑,那笑容里浮起一缕清冷的疏淡,“譬如嬛儿你,对他还有多少真心呢,抑或是你可是纯粹为他而回宫,”
我起身,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姐姐明知,何必再问,我与姐姐都是一样,不值得罢了,唯有不同的是,我对他尚有所求,而姐姐则无欲无求,”
眉庄嗤地一笑,饱满的红唇如一双鲜妍的花瓣,含了一缕微带讥讽的笑意,“我倒是想有欲有求,不过是他给不起罢了,”她紧一紧发髻上略有松动的长簪, “这两日我也真是尴尬,偏叫太后支着挤在皇上和徐婕妤中间,多少不自在,我只瞧着徐婕妤对皇上十分上心,而皇上呢,却只对她腹中的孩子上心,”
我粲然一笑,“你也发觉了徐婕妤的心思么,”
“从前我不过觉得她性子平和,不是个争宠生事的人,如今处得近了,却原來她对皇上大有情意,”眉庄顿一顿,仰起皎洁如月的脸庞,语气中难掩哀戚之情,“只是她到底还年轻,哪里知道痴心错付这四个字的厉害,”
痴心错付,这四个字几乎如针一般扎到心上,若在从前,我或许会因这四字而失声痛哭,然而此时此刻,痛楚的感觉不过一瞬,取而代之的已是麻木的感觉,
伤心么,也曾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然而如今,伤心过了,也就不伤心了,只觉得为了这样的人是不值得的,所余的,不过是对往事的麻木而已,
眉庄的容色淡然了下來,伸手拨一拨窗前垂着的吊兰的叶子,“徐婕妤对皇上的情意,我自认是万万做不到的,所以太后无论多想我能再服侍皇上,也不过是想想而已,”
眉庄的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不好说什么了,然而我到底按捺不住,劝道:“太后毕竟是太后,也是你如今唯一可以倚仗的人,切莫太违逆了太后的意思,”
眉庄眸光在瞬间黯然了下去,如被抛入湖水的烛火,转瞬失去了光芒,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我自会把握分寸的,”
而眉庄的分寸,在三天后的一个夜里传到了我的耳中,若非李长亲口告诉我,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李长附在我耳边道:“皇上今晚宿在了棠梨宫,”
彼时我换过了家常的杨桃色蝶纹寝衣,正在喝槿汐亲手煨了两个时辰的七翠羹,李长一说,我差点沒拿稳汤盏,险些泼在了自己裙上,
自我离宫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