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日,寒风自高墙上的小窗灌进牢中,吹得正在给囚犯发放食物的老杨直哆嗦。 他放下手中铁桶,将冻僵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好一会儿气,待得手暖和一些,才又提着往最里头的牢房走过去。 死牢最里头关着的,正是近来京中人人唾骂的逆臣——周斐。 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子,正蜷缩在角落,头发□□涸的血液结成一团一团的,单薄的囚衣也被血染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老杨瞧着眼前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五年前携妻儿入京谋生时曾碰到过山匪,幸而遇上周家这位小公子路见不平,方得了活路。 所以在小恩公入狱后,他主动揽了为死囚送饭的活儿,好偷偷为他送些好点的吃食与伤药。 他没什么大的本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然而小恩公似乎是存心求死,并未曾用过他送来的东西。 老杨收走中午的饭食,果见下面压着的伤药也未动过。 他把新鲜的饭食摆出来,压在那药上,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如对待其他囚犯一样喊道:“开饭了。” 蜷缩在角落的人依旧一动未动,连呼吸的起伏都看不到。 老杨想起他这几日受的折磨,有些担心他的伤势,正踌躇着要不要进去瞧一眼,就听典狱长的谄媚的声音:“小郑大人,您来了?” 声音比往常都要高,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老杨心中一跳,眼疾手快将碗下伤药收入左袖中。 刚一转头,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过来,为首的,正是典狱长张勇。 他正点头哈腰引着个身着锦袍,手捧暖炉的公子。 锦衣公子身后的奴仆们,有的搬着椅子,有的抱着褥子,还有的端着水盆,瞧着不像是来审问犯人的,倒像来度假的。 小郑大人若有所思地看着老杨的左手,细长的眼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不善:“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看到了么? 大冷天的,老杨额心竟冒出了细汗。 他脑袋里轰隆隆的,还未想好怎么回答,便听典狱长道:“回小郑大人,是下官让他来送饭的。” 说罢,又冲他吼道:“你个二愣子,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过来!” 老杨反应过来,忙地应声过去。 小郑大人今日心情显然不错,竟也没再追问下去,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张勇如蒙大赦,忙拉着老杨就往外头走去。 他们还未走两步,就听到里头传来泼水声,老杨下意识回头看去。 两名仆人在给小郑大人身后的椅子铺褥子,另外两人架起浑身湿透的小恩公,正把他往刑架上绑。 这大冷天的…… 张勇见老杨脚步停顿,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拖着他往外头走去。 走出那条狭窄又阴暗的通道,又穿过一方小院子,便到了典狱房。 房中比外头要暖和许多,他们日常用来温酒取暖的红泥小火炉上烧着水,水已经开了,正咕噜咕噜顶着壶盖,像是要冲出来。 张勇喝完杯中温水,又拎起水壶,倒了杯热水捧在手里,直至身上那股子寒气散去,才呼了口气,看了眼惊魂未定的老杨,道:“你那伤药,日后别送了。” 老杨一惊,正欲辩解,又听典狱长低低叹了声:“他如今这境遇,要真死了倒是解脱。” 老杨对这话不解,他一向觉得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不明白怎会有人觉得死了才是解脱。 不过他也不是多话的人,见典狱长已经躺在了火炉旁的摇椅上晃晃悠悠,像是不愿在这话题上多说,他也只能应了声是,便不再吭声。 两人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就在张勇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把老杨调走时,小郑大人杀猪般的嚎叫声突然从死牢方向传过来:“周斐你个畜生!你松开我!!” “糟糕!!!” 张勇反应快,一个鲤鱼打挺跳起,往死牢狂奔。 老杨亦赶紧跟上。 牢狱里的囚犯们也听到了这声音,纷纷探着头想往死牢那边瞧。 死牢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小郑大人的耳朵被周斐死死咬着,他身旁的奴仆被这突然的变故惊得手忙脚乱,有的在掰周斐的嘴,有的在拉他的头发,有的在往他身上抽鞭子逼他松口。 而周斐眼眶充满血丝,任由旁人怎么打他,就是死死咬着小郑大人的耳朵不放,一刻钟前还高傲得像只孔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