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华灯初上。 喧闹的街头点上了盏盏灯火,像掉进人间的星河。 这日容萸刚回到一枕春雪,青霜已经备好了沐浴用的汤水。 “青霜,你真好,算准了我这个时辰要回来吗?”容萸仰面躺在浴桶里,掬了一捧水在脸上,洗去身上浓烈的药味儿。 青霜一边给她擦洗身子,一边说:“是老夫人吩咐的,让您回来了,就给您梳洗,晚上去松鹤园吃饭,她请了各房今夜在松鹤园小聚。” 容萸听到要去松鹤园吃饭就下意识心紧。 “摄政王也要去吗?” “姑娘又犯傻了。”青霜用帕子攥干她头发上的水分,笑盈盈地说:“且不说王爷是老夫人的孙子;姑娘以为老夫人这么多年不曾开宴,今日在松鹤园设宴是为了什么?” 容萸看着镜子里脸色雪白的人,心头兀的一乱,轻轻咬了下唇。 是了,前些日子她在闻人翎面前失了礼,晚上接风宴也没能出席,这会儿算得上还不曾正式见过未婚夫的兄长。 老夫人的用心,容萸稍稍想了想就明白了。 她垂眸,漆黑如同鸦羽的长睫覆下,在眼底投下一小块荫翳。她既感激老夫人的良苦用心,又因为要同闻人翎同桌吃饭而毛骨悚然。 老夫人极其看中今晚这次宴会,就连衣裳和首饰都提前给她备好了,下午就让侍女送来了一身绛红色华服,和一整套金钗步摇。 皓月铆足了力气给容萸打扮,一番收拾下来,她华贵得像年画里描金的神女。 “姑娘穿这身真好看。”皓月凝视着自己的杰作,很是满意,“早知道姑娘浓妆华服这般好看,我早就该给姑娘这么打扮了。” 她之前打听过闻人翧的喜好,知道他喜欢素净,为了讨他的欢心,她都不许容萸穿艳色。 容萸对镜揉了揉脸,手指轻轻拨动长长的流苏步摇,听它发出悦耳的响声,有些犹豫:“是不是太招摇了?” 嘴角微微耷拉着。 她喜欢浓艳昳丽的颜色,在杏花村的时候,有一次她织了一匹绛红色的布,给她和青山各做了一身衣裳。 可青山嫌那衣服太艳丽,说什么也不肯穿。 她磨了好久,他才勉为其难答应跟她一起穿那身衣裳去逛庙会。 逛完庙会回来没多久,青山就跟胡女跑了。 临走之前,还带走了那件衣裳。 更过分的是,他大抵怕胡女穿露脐胡装凉了肚子,把她那件也一并偷走了。 实在太可恶! “不招摇,王爷大获全胜,姑娘就该穿得喜庆些呢。”皓月催促她赶紧去松鹤园。 * 今儿是家宴,松鹤园里没有外人,容萸到的时候冷盘、点心都已经上了桌。 老夫人在跟几个夫人打叶子牌,她见容萸打帘进来,慈爱地朝她招了招手:“容丫头,快过来,快过来,坐在我身边,帮我看着点牌,都快输光了。” 应姑姑搬了一张凳子放在老夫人身边,容萸乖乖坐了过去,说:“祖母疼爱后辈,故意让着几位婶母呢,您要真想赢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 “容丫头嘴是真甜,怪不得母亲这么舍不得你。”二夫人脸上挂着笑。 容萸盯着二夫人,甜甜道:“我也只有这张嘴厉害了,六郎常跟我说,他最敬佩的是二夫人这样的女子,贵而不骄,贤而能下,刚而能忍,是真正的女中豪杰,让我多跟您学学。” 二夫人噗嗤一声,边笑边道:“人小鬼大。” 容萸又说:“六郎君还说大夫人是九秋之菊,清肃端方,有西风不落的一身傲骨。” 大夫人闻言也不由赧然一笑:“六郎真这么说了?” “真的,你们知道的,我小的时候阿娘只顾着教我容家剑,学问学得一塌糊涂,也编不出那么多好听的词。”容萸认真点头。 六郎早年丧父又丧母,婶母叔父呵护着长大,他私底下也数次在容萸面前夸赞家中长辈。容萸都记下来了。 正热闹时,门外传来闻人翧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容萸扭过去,兄弟二人从门外进来,顿时脚趾微蜷,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二夫人笑道:“笑你家阿萸,把你说的话记得可真清楚。” 闻人翧不解其中之意,心中纳罕,目光在容萸身上停了须臾,许是感受到她的紧张,他咧唇向她笑了笑,道:“二伯母别笑阿萸了,她脸皮薄,再笑就要不好意思了。” 这一通维护,倒是让满堂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