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城外,芳草连天。 高高的山丘上,萱草花成片成片的开放。 阳光轻轻柔柔的,李玉婵就成天坐在山丘上,看着无数的人载着行囊从南州出发。 无数的人又背着行囊从外归来。 冬去春来,日复一日。 她修长的双腿交叠,一件黑色的袍子就盖在她的腿上。 那是她绣了许久的衣裳,针脚绵密,一件一件,便都是给前辈做的。 这些天里,她梦到了好多事情。 关于幽冥,关于黄泉,关于轮回。 姐姐说,她是个苦命的人。 在南州待了一辈子,哪儿也不曾去过。 李玉婵就笑。 她说,那又有什么关系。 我倒是希望,能在南州待上一千年,一万年才好。 少女明媚,就连李清璇也看得失了神。 回过神来,就只能叹息着不断重复。 “傻丫头,你这个傻丫头。” 这时候,李玉婵就抱着姐姐笑,身子软软的,香香的。 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南州城外的山丘,李玉婵背靠着一棵孤零零的树。 她知道,自己快死了。 横渡幽冥,又入了黄泉,一只玉蝉哪有那么多的力气。 她看着大风,吹过南州旷野,新生的野草一片连着一片。 她多希望这是一场梦,就如同她当年第一次在王屋山上,遇到陆无生。 一世又一世的记忆就都钻进脑子里来。 让她分不清,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仰慕。 她是一只飞了数万年的玉蝉。 在被抽干玉髓,重新种入人躯的命运中,循环往复。 那一段不堪折磨的日子。 直到她踏入了南州,被拽入一条不断轮回的命运线里。 而故事的开头,永远都是一个青年,在危难的关头,救下了懵懂无知的少女。 好似话本故事里,一个用了一万遍的无趣老梗,令听者乏味。 可在少女的心里,每一次都觉得新鲜。 至少,在这个轮回里,她用不着被挖去玉髓,再度种入下一个肉身。 山丘上,李玉婵掰着手指头数着。 在记忆里,陆前辈这是第一百八十次死掉了。 可和以往的不一样是,南州并没有消失。 自己也没有回到原点。 她不断循环的轮回被打破了。 一想到这个轮回了百余次的李玉婵就要死掉。 她就说不出的难过。 所以,凡是清醒的日子,她便一次又一次的缝剪着衣裳。 以后,前辈的人生里没有李玉婵了。 以后的日子里,南州也不会再有王屋山。 她不知道,前辈以后是否还会记得一个仅有数面之缘的少女。 她不知道,南州以外的世界,会有怎样的变化。 她只知道,前辈喜欢喝城门口那家的酒。 前辈喜欢看南州三四月的春风。 前辈喜欢穿宽松不花哨的衣裳。 前辈喜欢吃简单却精致一些的小菜。 前辈不喜欢人多热闹时候突然绽放的烟火。 前辈不喜欢大雨瓢泼,下起来没个完的夜晚。 前辈不喜欢,下午豆腐花里放太多的糖。 前辈不喜欢,早晨的豆饼里放过多的馅儿。 前辈不喜欢叽叽喳喳,没个完的小玉蝉。 …… 高高的山丘上,桔黄色的萱草花,大片大片的开着。 李玉婵的身躯,越来越虚弱。 从背后,开始显化出一道透明的羽翼。 她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 变成一只玉蝉,变成被仙门施了咒语的灵韵。 以后的玉蝉,不再是她。 以后的前辈,也没有玉蝉。 旷野上,大风席卷,连天的碧草此起彼伏。 南州的春光,冷冷地铺了过来。 李玉婵站起身来,泪珠不断垂落。 第一次放开了声,朝着王屋山的方向,朝着茫茫的旷野荒芜大喊。 “前辈!” “我好想你!” 少女的声音,被劲风携裹,飞出好远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