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州的七月到处都是蝉鸣。 入了夏,聒噪声便散得到处都是。 曲折的乌衣巷里,午后幽静,连孩童们的嬉闹都变得蹑手蹑脚。 沿着平滑的青石板,越过屋檐上休憩的猫,灼热的阳光便落到了巷尾的一家店。 那是一家香烛铺子,门口落满了灰尘。 破旧的幡子,在门口摇摇晃晃。 看这样子,铺子的主人,也不知有多久没有回来了。 张记酒肆的伙计,每日晌午去了又来。 照例是一坛酒,一份菜,不曾间断。 可那一扇紧闭的屋门,却再也没打开过。 巷子里的人都盼着,陆掌柜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些天用的香烛,格外的劣质,味道直呛人的脑门。 孩子们也盼,陆掌柜不常说话,可柜台上总有吃不完的点心。 他们喜欢追在那条老黄狗的后面,从巷子尾巴,跟到巷子口。 林秀才也盼,上回陆掌柜教他的什么同产主义,才说了一个开头。 有人说,陆掌柜大概是死了。 前些日子那般大的雨,连王屋山都塌了,若能回来便早就回来了。 说这话的人,被乌衣巷的乡亲们,吊起来打了三天。 巷子口的陈铁匠说。 陆掌柜肯定会像原来一样,在某个香火弥漫,微风不燥的下午,回到乌衣巷。 如同他那日所见,一抬头,便见到溢满了巷子的春风酿。 棺材铺的后方,是一处许久无人打扫的院子。 柳树下的水缸被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 孟皓然坐在陆无生的躺椅上,指挥着平平和安安打扫着院落。 两个小家伙,挥动着短胖的小手,一人拿着一个比自己还高的扫帚。 清扫着院里的尘土。 屋檐下的燕巢已空,爬上柳树的夏蝉“知了知了”的叫个不停。 孟书生泡了一杯红茶,在躺椅上问老黄狗。 “陆兄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黄狗在树荫下,打了个哈欠。 表示,它也不清楚。 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哪怕是它也不曾见过。 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更久。 院子里尘土飞扬,平平和安安把灰尘都扫到了孟皓然的茶杯里。 躺椅上的书生气得跳起来,追着两条小鲤鱼满院子跑。 老黄狗越发的没精神,它吞的冥气太多,好像吃饱了撑得。 每天日落的时候,它总会朝着院外边眺望。 好似,某个提着酒坛的干瘦青年就会在暮霭中出现。 一天、两天,三个月又过去了。 南州城里入了秋,便连老黄狗都不由得怀疑,陆无生是不是回不来了。 孟皓然把铺子里的一架棺材拆了,为陆无生打了一个灵位。 每天的上香烧纸。 嘴里念叨着。 “陆兄啊陆兄,你要是在天有灵就现个身吧。” 但一切好像都是徒劳。 连孟皓然也不由得想。 死去的人,又怎么会活过来呢? 可他依旧念叨着,每日在陆无生的灵位前,吃着对方的贡品。 不仅他吃,老黄狗也吃。 一盘烧鸡,往往要看谁,下嘴更快。 孟皓然在骂骂咧咧的日子里,等来了南州的冬天。 那笼罩在南州城的氤氲,越发的淡薄了。 他想,陆兄再不回来,他就要一个人启程去京都了。 大雪瓢泼,平平和安安在院子里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腊肉和香肠,挂满了小半个屋子。 一人一狗,一鹤,两鱼围着热气腾腾的大铁锅,许愿。 “平平和安安要快些长大!” 两个童子脆生生道。 老黄狗吠了一声,这次却没人读出它话里的意思。 只见到风雪稍停,冬日的阳光把春联都映照得鲜艳。 一旁的白鹤,从屋子里拖出一个古老的陶罐。 打碎了看,里面便都是铜钱。 这一枚是陆无生的,那一枚也是陆无生的。 孟皓然又骂了一句,跑到屋里的灵位前,狠狠地踹了一脚。 便把陆无生的铜钱,都封了红包,散给了在座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