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 顾昭打了个招呼, 孟风眠微微颔首。 “阿,阿爷。”小二哥有些心虚。 见掌柜的没有特别的反应,他这才放下了心。 看来,顾小郎的那一声少东家, 阿爷虽然听到了, 但也没和他计较, 想到这, 小二哥又抖擞了起来, 殷勤的给掌柜搬了个圆凳,嘴里问道。 “阿爷, 你饿不饿啊,我给你也来一碗面食?” “不了。”掌柜摆了摆手。 他看着这几日清减不少的大孙子,叹了口气, 眼里有怜惜之色闪过。 “阿爷不比你们这些年轻人,夜深了,吃了不好克化,这几日乡试, 秀才公们忙,咱们泉哥儿也跟着忙,都瘦了,去吧,到灶房里煮一碗给自己吃, 回头早些歇着。” 小二哥:“哎, 那我给你烫壶酒,再来个小菜, 喝两盏, 夜里也好眠。” 掌柜的:“好。” 小二哥去灶间忙活了, 掌柜看向顾昭和孟风眠。 “你们问的那被蛇咬的秀才公,我倒是有印象,可惜,着实可惜啊。” 想起了以往的时光,掌柜上了年纪的眼睛里有惋惜掠过,他抚了抚山羊须,长叹一声,回忆道。 “那还是我年轻时候的事了,那是个老秀才,听说早早就中了秀才,也曾意气风发,不想,在乡试一路上却不顺当。” “回回考,回回差一点儿运道,屡试不第,说的就是他,最后,更是蹉跎成了两鬓霜雪。” “听说那一次,他的文章做得极好了,可惜,还是出了这等意外,着实是件憾事。” 顿了顿,他又道。 “抬出来的时候还剩一口气,一张脸都发黑发紫了,那一双眼里还淌着泪,一直看着贡院的方向……” 想起那时的事,虽然记忆已经模糊,那怅然可惜的情感却还在。 老掌柜沉默片刻,“是我那兄长看诊的,人没救过来,在他手中断了气,自打那以后,每逢乡试,我那兄长都会送雄黄过来,让我分给客栈里的学子。” “能少一分憾事,便少一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雄黄的原因,亦或是官府的衙役检查得更认真了,贡院没了长虫,打那以后,到底是没有再发生过这等憾事了。” 掌柜说到后面,面上带上了一分欣慰。 顾昭搁了汤匙。 不是贡院没了长虫,是那王老先生在贡院镇着长虫。 …… 一海碗的面食说多,其实也不多,片刻后,顾昭和孟风眠便吃完了,两人告别老掌柜,拾阶往上。 大堂里,老掌柜给自己斟了一盏清酒,喝了一口,全身暖洋洋,他又尝了口小菜,瞧见正在阖门的大孙子,眼睛一眯。 “泉哥儿,来,你过来。” 店小二挠了挠头,抬脚走了过来,“怎么了,阿爷?可是还想再烫一些酒?不成不成,再喝多就伤身了。” 掌柜的一瞪眼:“谁和你说这个了?” “刚才客人在,我不好和你计较,你怎么又让客人叫你少东家了?” 店小二一窒,当即嚷嚷道,“阿爷,可不兴这时候再算账的,我去歇了,阿爷,明儿再见。” 掌柜招手,“回来,回来……欸欸,郑泉,你个憨娃。” 末了,郑掌柜瞧着空无一人的客栈,无奈的摇了摇头,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热酒,一边小酌,一边自言自语,道。 “憨娃,你知道个什么,咱们老郑家的家训,那是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贵不独行……这样才能攒下大片基业,喜欢当什么少东家啊,小二哥多好,憨娃,憨娃。” “当好了小二哥,以后才能当掌柜,少东家,那就名头好听罢了!” 掌柜的喝得飘飘然,嘴里说着人生大道理。 …… 那厢,顾昭回了屋,左思右想,瞧了瞧夜色,还是出了门。 隔壁屋,孟风眠察觉到动静,走到窗棂边,正好瞧见那道提灯的身影。 月色幽幢,秋风呼啸而来,周围一片的黑,只六面绢丝灯散发出橘色的光团,光不大,照亮脚下的那片天地却是足矣。 他倚在窗棂边看了许久,眼里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和。 …… 贡院,客舍。 江治睿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为了保密和公平,一干大人见了试卷,便在贡院里待着了,直到乡试结束,方可外出走动。 此时乡试刚过第一场,抄录官紧锣密鼓的抄录着试卷,江治睿和裴一清倒是无事,两人在各自的屋里,捧着卷书卷,就着橘黄的烛灯,细细研读,打发这寂寥长夜。 贡院的号舍条件简陋,提供给考官和学政等人的屋舍却还成,一间客舍里,床榻,圆桌,屏风,藤箱等物皆有,虽不若自家舒适,日常的生活却是够的。 “哔啵。”只听一声一声烛火燃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有些大声。 江治睿抬眸看去,拿了把银剪子,起身将蜡烛上过长的烛芯剪了剪。 下一刻,只见火光跳了跳,瞬间,屋里更明亮了一些。 江治睿满意不已。 他瞧着烛泪涓涓流泪,抚了抚须,诗兴大起,轻咳一声,正待吟诗咏唱。 “叩叩叩。”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与此同时,外头的风炁骤起,只听秋风瑟瑟,吹得客舍的窗纸簌簌作响,风细细密密的从屋子的缝隙钻了进来,一时间,桌上的烛光摇摇摆摆,让人担心它要在风中灭了去。 “是谁?” 江治睿瞧了瞧屋门,又瞧了瞧灯烛,面上有迟疑之色。 经过山林间瞧过的那场鬼亲,说实话,他有些怕这夜半的敲门声了,更何况,他刚刚是想吟诗啊。 吟诗作对…… 江治睿想起那一夜,耳边好似还有阵阵幽幢的喝彩声,一时间,脸色都有些发绿了。 “大人,是我,裴一清。” 江治睿:“夜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