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曼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在打给警察之前,先打给许袂。 电话里,她平静地把情况说了一遍,能感觉到手机另一端的人霍然起身。 “我马上过来。” 然后,她又打给了110。 这事最终闹到警局去了,刘德从一开始嘴硬和稀泥,到最后证据确凿,不得不承认是他装的。 即使如此,这件事本身还未构成犯罪,连刑事拘留的程度都达不到。刘德是在自己的房子里装摄像头,且刚装上就被发现,没有流传出去,也就不触犯法律。 然而,警察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更多的“料”,他不仅在女租客要使用的卫生间里装摄像头,同时自己本来就在从事窃听、窃照设备的非法买卖,最终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刑事拘留。 当夜,周曼侬在警局做笔录到很晚,许袂在旁陪同,索要回了全部房租和押金,直到凌晨,两人才走出警察局的大门。 直到这时,许袂仍旧难以冷静,最初他的血液都在愤怒地颤栗,此刻已经完全凉了。 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以此揪出刘德有足以入刑的犯罪行为,但如果没有呢? “未构成事实侵害”,多么可笑,这样的阴沟蛆虫,可以轻而易举地给一个女孩造成阴影,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周曼侬反而没有他那种愤然,她与其说是平静,不如说是麻木,脸上的神情又很像是许袂最初看见的那种,冷漠且疲倦。 “现在几点了?” 许袂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一点多了,你现在要不要找个酒店先住一晚?” 他刚到就把周曼侬的行李全拿上了,免得维权过程中横生枝节。 周曼侬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之前说要收留我,还算数吗?” 许袂闻言微怔,侧头看向她。 —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在深夜独处。 许袂租的房子,是筒子楼里隔出的一室一厅,房间里带着一个小阳台。 周曼侬站在阳台上抽烟,眼睛盯着夜色中的那一点火星,一明一灭,然后逐渐地烧焦了。 万家灯火隐没在夜色中,周曼侬不会承认,她其实远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的成熟自如,独自活在世上的每一天,心底都有如影随形的凄惶感。 许袂说,不向别人掌心朝上地要钱是件很重要的事。她也曾有过类似的想法,带着一股恨意。但他们两个实际的情况完全不同,少年身上那种笃定是令人羡慕的,前程远大,何必急于一时。 周曼侬如果想,也可以再也不缺钱,过上一种非常光鲜亮丽的生活,很轻松地,同时放弃拥有更多价值的可能。 这个世界对她的危险性,也正在于此。 但她又有什么价值呢? 许袂在身后给她换被子,拿了一床新的,他整间屋子,都整洁到像是有强迫症。 然后他抱着自己的被子,准备去客厅打地铺,把空间留给她。 周曼侬在铁质阑干上摁灭了那支烟,转身进屋,“你就在这睡吧。” 许袂闻言动作一停,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照她说的做了。 他觉得她可能是有点害怕,不住酒店,也是因为被今天的事弄出了阴影。 灯关了,房间立即陷入黑暗,只有天花板上一片淡淡的银白月色。 很静,唯独呼吸声清晰可闻。 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在躁动着。 “许袂,”周曼侬忽然出声,“你生日是几号?” 她知道他没睡。 许袂抿了抿唇,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十二月三十一号。” 人在这样的晚上,会回归生命最原始的一面。周曼侬感觉里有一股蛮横且不可理喻的冲动在发酵,就像来自四面八方的风,而她只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其中的一缕。 说真的,她如果不靠本能活着,还能靠什么活着呢? “你想不想和我接吻?”她轻声说道。 许袂明显地动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听力,“……你说什么?” “我说,”周曼侬翻了个身,正对他的方向,“你对我这么好,有没有想过和我上床?” 这句话,显然不是刚才那句话,许袂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你想,你现在就可以。” 周曼侬闭着眼,脑海里是少年有点苍白的肤色,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期待隐隐地浮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