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中,王学新脑海里一直回闪着那名日军士兵临死前的眼神,王学新不确定那是什么。 留恋、怨恨,或是后悔? 你永远也无法看穿鬼子在想什么,就算临死也是如此。 就像王学新以为那名日军士兵是在尝试活下去,结果他却是在想临死前拉王学新下去垫背。 王学新原以为在今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都忘不了甚至还会因此做噩梦。 然而,很快王学新就发现自己错了。 王学新带着战士们继续往前进攻,初时进展十分顺利,日军的生存空间不断被压缩,另一面的91团也顺利进入村庄与日军展开巷战。 不难想像,鬼子已陷入全面被动,只能在村里利用地形负隅顽抗。 然而在七连正面,当日军一个小队增援上来时敌我双方还是陷入了僵持。 之所以后继乏力,王学新认为这与战士们彼此间缺乏协同以及对九七式手榴弹不熟悉有关。 九七式手榴弹与木柄手榴弹的区别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多了一个敲击的程序,它更多的是体现在战术层面。 木柄手榴弹可以甩得很远,再加上边区造手榴弹威力不足,所以一边往前冲锋一边往前甩手榴弹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鬼子的九七式手榴弹就不一样,它的投掷距离较近,威力却比木柄手榴弹大得多,杀伤半径足有八米。 事实上如果在空旷的地方远不只八米,其飞射出的弹片在十几米外都能伤人。 这一来一边冲锋一边甩手榴弹就有问题了。 王学新就见手下几个新兵打起来一紧张就乱了套,手榴弹往前甩还没等它爆炸就抓着刺刀往前冲,结果被自己的手榴弹炸伤。 就连王学新也差点中招……这不是说王学新会像新兵那样犯低级错误,他怎么说也当过几年兵,手榴弹投掷那是常规操作。 但一支作战部队有三分之二是新兵,而且个个劲头十足争着抢着与鬼子拼命,那就不是王学新能控制的了。 所以王学新这个排长虽说是指挥三十几人,但他实际上指挥的就只有虎子那个班,其它两个班一打起仗来就这里几个那里几个,分不清是哪支部队当然也就无法指挥。 然而,鬼子也恰恰是在这种毫无章法的打法乱了套。 在日军的想法里是不能甩手榴弹的,但八路军偏偏在这时甩了。 按常理甩了手榴弹后不能马上冲锋的,但八路军偏偏就冲锋了…… 于是一次又一次的措手不及,几次都是因为这被八路军冲进阵中陷入肉搏战。 王学新碰到的就是类似的意外。 当时他正抱着枪往前跃进,刚刚在土墙前隐蔽好就发现一枚手榴弹丢在脚边冒着青烟……王学新很确定这是自己的兵投来的,因为它原本要越过土墙却因为高度不够砸在土墙上反弹回来。 王学新暗骂了一声,想也不想就翻身滚进身旁一个大坑。 此时的他已顾不上这坑里有什么了,就算是刀山火海也得滚,总比被自己人的手榴弹炸死强! 滚下时王学新心里还在想,他娘的,这要是知道是谁投的手榴弹,非得把他揪出来扇几个耳光不可。 所以这打仗还真不能跟新兵一块打,否则什么时候被他们给害死了都不知道。 滚进坑里的王学新一时晕头转向的,摇摇晃晃的起身一看,当即被吓了一跳: 坑里堆满了尸体,少说也有上百具。 这些尸体有老人也有女人,还有小孩,横七竖八以各种姿势倒在坑里,每个人身上都有几个被刺刀扎出的窟窿。 从着装上王学新很容易就辩认出他们是老乡,薛圐圙村的老乡。 他们被鬼子用绳子捆着,仨一串俩一串无法逃跑。 或许是为了节省弹药,又担心他们会协助八路军,鬼子用刺刀将他们一个个捅死堆在老乡自个挖的坑里。 战后审问过俘虏后王学新才知道事实不尽如此。 鬼子原本是想把老乡活埋的,但大队长武田一雄下令让士兵们轮番上前用刺刀捅。 用武田一雄的话说,就是:“我们必须在战前练习士兵们的血性,这样才能尽快适应战场的杀戮……” 入眼到处都是尸体和鲜血,恶腥的气味迎面扑来。 正前方是一具女尸,她头发凌乱面色苍白,肚腹被刺刀划开,将要足月的胎儿两只小手抱着小头横卧在母亲的腹腔里。 母亲几次尝试将它塞回去,几次想要保存自己的孩子,但最终还是因失血过多而无能为力。 大坑两侧到处都是挣扎着想爬出去的老乡,十指插在泥里抠出血的,用牙齿咬着树枝让自己不往下掉的,还有爬到大坑边缘却再次被鬼子扎了几刀的…… 最容易辩认也是最让人触目惊心的就是那些孩子们小小的尸体。 不是一个两个,尸场里到处都是扭曲的污黑的小手,血淋淋的小头,数也数不清,个个弯曲、蜷缩、挣扎……尸体上刺刀的戳伤清晰可见。 那一刻王学新就傻在那了。 虽说他在现实中早就听说过鬼子的各种暴行,但听说毕竟是听说,如今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却是另一番感受。 王学新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能干出这种事,怎么会如此冷血如此泯灭人性。 “排长!排长?”这时虎子从上头滑了下来,他看到王学新滚下来好半天没回去,还以为王学新受伤了赶忙下来察看情况。 虎子模模糊糊的见王学新站在烟雾中,心下刚松一口气,但目光一转就看到坑底堆成山的尸体,当下目眦欲裂。 沉默了半晌,虎子突然带着哭腔骂了声:“狗日的小鬼子,我操他祖宗!” 说着一转身就端着枪爬出坑朝鬼子阵地方向冲去。 他需要杀人! 他需要泄恨! 他需要报仇! 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