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坐了快半个小时,一直看窗外的杨吉柳对司机说了句:“师傅,在前面村子停车。” 出了栗城县县城区域,就没有公交车站牌了。所有城乡线的乘客,都是到家门口,说句师傅停车就行了。细细一想,这算是栗城最具人性化的服务业变通了。 下车后,左右都是麦地,地里的积雪比县城里明显多了,远望是一片白。这下换成奶油抹茶夹心的提拉米苏了。 两侧中间被守恒所在的大路隔开,路两边种满了杨树,一眼望不到边际。树上全都光秃秃的,高高的树杈仿佛众多垂死的巨人、挣扎着把干涸枯槁的手掌伸向天空。最高处有很多老鸦窝,这可是小时候的一大乐趣。 往西走了五六十米,左侧麦地有条三四米宽的水泥路。路口有一块1.5高的深褐色花岗岩石碑,离碑顶十多公分的地方被刷了层红油漆,褪色严重,但还是很醒目。 可能是用来提醒夜间车辆小心别撞到,守恒想。石碑左上的对角处少了一小块,右上角还算完整,但也有裂纹。或许真的是被什么车子给撞的。 『//////全村总面积8.98公顷,耕地面积11100亩,辖21个农民小组,农户877户,农民人均收入……』 这让上面对本村介绍的刻字,少了最关键的开头自我介绍部分。 “这石碑有年头了,比你还大吧。”守恒能看出来,这块碑最初应该是米白色的。 “我比它大六岁。” “名字的地方没了,也没人给修修。” “不用看上面的字,这村子哪这么大。这破碑,是当年上面统一发下来的,周围这些村子口立的,都是同一个。” “嗬。”守恒听到她的话,登时移开目光,发出一道意味不明的声音。 杨吉柳在石碑前半米停下,替它弥补了自己的工作过失。“这就是我老家,杨老家村。现在好像改名叫什么后杨老家村了,和前村分开了。” “你多久没回来了?”守恒看向她。 “上次走的时候,前面这条路还是黄泥地。一下雨,地面就像老杨喝多了吐的呕吐物。” “……你这形容的。”守恒胃突然不舒服了起来。 杨吉柳一直侧着身子,没面对那块石碑,到守恒这么一问,她转头的途中才看了它一眼。好像完成了什么作业似的,一眼之后,她瞬即移过目光。 转过头的她,对守恒莞尔一笑:“走吧,签个字赶紧回去。” 守恒眉头一颤。 真不是快三十的他没出息,他几乎没见过柳姐这样笑——一点都不冷冰冰的笑。 是不能像他天天在菜市场一样海纳百川地笑,太便宜了。要是褒姒天天跟他似的傻笑,还哪来的烽火戏诸侯。 又瞅了一眼破石碑上的红漆,守恒跟着杨吉柳走进小路。他心里想,这简直是个小烽火台啊。 顺着小路,往里走个约两百米,两边的麦地就到头了。或楼房,或矮舍,建筑物不规律的出现在两边。守恒扫了扫左边装修的闪闪发光的两层小洋楼,又瞧了瞧右边他记忆最深处里的粘土茅草房子,有种自己正在现实和过去里来回穿梭的恍惚感。 等时光机真发明出来那一天,第一个坐上去的人,也差不多就是看到这光景了,他想。 一直进到村子里,一路上,二人都没碰到半个人。大家都说农村人少了人少了,现在看来,果真是没什么人了。就是有个进村时守恒就注意到的问题,但他一直没好意思开口问。 “有味道对吧。”杨吉柳没有扭头看他,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 “是啊,虽然不重。从刚才快进到村子就闻到了,还一阵一阵的。”守恒斟酌着用字,“该说是臭味还是……闻着又太新鲜了,总感觉是热的,像刚从蹲坑完事起身时闻的味。” “你还敢说我的比喻恶心!”杨吉柳瞪他一眼,“但你猜的还真没错。” “什么?不会吧?” “这是把鸡粪、牛粪、猪粪,再混着秸秆一起发酵的味道。” “发酵?是沼气池吗?” “种蘑菇用的。看那边,那个有很多窗户的房子,那就是蘑菇房。” 守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右边有一栋很奇怪的砖房。 墙壁涂有厚厚的水泥,上面不仅窗户多,布局也和一般居家用的房屋不同。所有窗户都不算大,差不多40×40,有的非常接近房顶,有的却贴近地面大概只有10公分左右。表面还都用尼龙纱布覆盖着,看不清里面的场景。 在砖房房顶,有两根通风管一样的圆筒,大概1到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