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假若他日相逢,我将何以贺你?以沉默,以眼泪?” 守恒想象过,还不止一次,他与袁薇重逢时的场景。 最近一次大约是三年前,栗城图书馆开业的那天。他带着尚冰琛去凑热闹,在一本拜伦诗选集里看到了这句话。 他很早以前就读过拜伦的这首《春逝》,但可能是那天天气太好,再次看到时,他竟有些直抒胸臆地感慨,臆想连篇。矫情的像语文试卷上古诗词所表达的诗人内心的标准答案。 人嘛,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要忍不住去想。去幻想。去做噩梦。去掩盖自己。 守恒所构建的自己再次见到袁薇时的场景——在一个街头巷尾的路口,人流熙熙攘攘,他和袁薇迎面擦肩而过。两人各走三步,陡然同时驻足,又猛然背对彼此转身——四目相对,相互凝视。 恰巧街边的奶茶店这时候放起了陈奕迅的《好久不见》。那歌词轻柔地对二人念道: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 名为回忆的大洪水疯狂地席卷而来,妄想撕碎守恒早已建起多年的记忆大坝。仰望着漫天的洪水,守恒化身为劈开红海的摩西,以掌为杖,一路劈波斩浪! 直到那些记忆的洪流都缓缓散去,在来来往往地人群中,守恒缓步走向袁薇,脸上是收放自如的微笑,对她说:“好久不见啊,最近过的好吗?” 袁薇微微颔首,回答说:“——” 只可惜刚想到这,袁薇还没来得及回话,守恒就被尚冰琛打断回到了现实。她举着一本《月亮和六便士》,敲了敲他的头,小声说选好了我们走吧。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三年了。 而此时此刻—— 在真正与袁薇对视的那一刻,守恒又一次明白了什么叫自欺欺人。 没有擦肩而过,没有什么滔天的洪水,没有彼此凝视没有《好久不见》。回忆犹如蜿蜒曲折的溪流,细细流入一片波澜不惊的湖面,水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守恒在第一时间就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没关系的,他对自己说,只是一个巧合罢了。别自作多情,人家估计早忘了你是谁了,别在这自我感动了。 “尚……守恒?” 可下一秒,他就听到袁薇叫了自己的名字。 “袁薇?好久不见啊。” 没有半秒间隔,几乎立刻组织出了合理的语言,守恒轻描淡写地脱口而出。 “是好久不见了,十年了吧!” 没等袁薇开口,和她并排站在鱼摊前的另一位女士替她说道。 守恒偏过头看向她,她微微一笑:“怎么了尚物理,不记得我了?” “神熏?”守恒说。 和看见袁薇时一样,他其实也在第一眼就认出了神熏,但还是装作犹豫又惊讶的样子。 守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根本毫无理由。可下意识间,他已经摆出了那副傻兮兮的表情,彷佛在说“哎呀哎呀我是个大傻子,离我远点好吗,我怕把傻气传染给你。” “嘻嘻,是我。”神熏倒是很配合地傻笑了一下。 她二人都是守恒的高中同学。 那时候栗城还没有新一高,整个小县城只有栗城高中一所高中,班级也不会半年变化一次。所以,他们在一个班级里,一同度过了整整三年时光。 高中三年时间,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就算你忘了,那些在星星下晨读的课本,夏天里一分为二的冰棒,挤破头帮忙抢占的食堂座位,大雨中互相嘲笑对方也忘了带伞的狼狈……数不清的片段在告诉你,你丫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充实的三年。 守恒从未忘记。但他一般不去想。 但现在不想不行了。 “这么多年不见,不去研究物理,改行干生意了?你在这卖鱼啊?”看守恒不说话,神熏主动抛出了话头。 “没,没有。我在这帮忙,店主有事出去了。”守恒指了指身后的门面店。想了想感觉不对劲,他又加了一句:“打工。” “哇嘿,你这少爷身子能受得了吗?我看你的手都冻紫了!”神熏观察到他摆在身前的手掌明显肿胀,并毫不顾忌地盯着看。 “是啊,少爷的身子跑堂的命。不过没事,冻习惯就没什么感觉了。”守恒向上摊开双手,一副缴枪投降的模样。 “呦,那还真是辛苦。” “为人民服务不辛苦。” “呵,还是这么嘴贫!” 一番简单的寒暄,守恒脑子里对神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