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霁绕过主殿,走到龙榻前面,一脸沉静地看着躺在上面的人。 那是天下的君主,如今看上去却也只是个病痛缠身的老人,与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苏霁偏了偏头,好似他也会有点不忍。 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御案,他的眼神顿了顿。 他将药碗放在御案上,自己坐在了龙榻边,把老皇帝扶靠起来。正想摇醒他,皇上紧闭的双眼忽而睁开。 苏霁着实心惊了一会儿,面上却不动声色。 皇上的精神气比刚才去宴会露面时好,此时双眸如电瞪着来人,在昏暗的环境下还挺瘆人的。 苏霁却直视着他,半晌冷声一笑。 皇上见吓不着他,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放肆!” 事到如今,苏霁也不装了,“大总管王公公已经灭口,其余侍奉宫人都被调走了,紫宸殿外围都是我的人,父皇,你能怎么办呢?” “我知道最近父皇搞了不少小动作,想要丞相大人来营救你。不过本殿不在乎,等我继位后娶了他的女儿,相信他也不会在乎了。” “待父皇离世后,我会名正言顺拿着您的遗照即位。就算臣子有异议也没关系,镇北侯府的兵力会让他们屈服。” 此时皇上才明白,他想要用圣旨和宴会给丞相通信,都在苏霁的眼睛下,他却放任了。 如今内宫外廷,皆在他掌控之中。 君临天下一生,垂垂老矣却败倒在自己儿子手中。 皇上叹了口气,干脆躺了回去,只有一点他还想不明白,“你就算再得势,又是如何在短短时间之内收买内宫之人效命于你的?” 苏霁不回答,从案上拿起药碗,送到皇帝面前,“父皇喝了,儿臣就告诉你。” 看到这碗褐色的药,老皇帝重新激动起来,“朕不喝!苏霁,你意图弑父不怕遭报应么?!” 一开始只是头痛的时候皇帝并未起疑,自然而然用了苏霁献上的药方,太医查过也说没问题。谁知越喝头越痛,苏霁又举荐了一位方士,他亦没有生疑,顺势就用了…… 等到发现不对劲,已经晚了。 老皇帝简直不可思议,他的眼中从来没有苏霁,唯二的印象就是他长了和宁妃有八分像的五官,以及替自己寻过两年仙药。 连他都没有想到,那个时候苏霁就在蛰伏了。 苏霁也不急,再次把药碗放在一边,叹了口气道:“当初我与丞相府交好,父皇一定很慌吧?” 老皇帝瞳孔一缩。 “您当时怕的不是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儿子,而是怕丞相拿捏住我这个落魄皇子,扶持我登位,从而权倾天下。” “您想破坏我们的联盟,所以派来了杀手……你想杀了我,让丞相再无倚仗。又或是重伤丞相之女,让我与相府永远交恶,无论如何都能达到您想要的目的对吧?” “身为君上,忌惮臣子。身为父亲,劫杀儿子。您真当所有人都会成为你的棋子么?想要我顾念父子情,你也配?” 苏霁的面目渐渐狰狞起来,再也维持不了一开始的恭顺贤良。 老皇帝被激得剧烈咳嗽起来,不知过了多久才止住,“咳咳……你懂什么?没有这帝王权术如何坐拥江山!”若是不多疑,不忌惮,他早就死了! “所以我在学父皇啊。” 苏霁冷笑,突然从怀里扯出一块沾满血迹的白布扔在对方脸上。 “那我再问你,为何我的母亲能爱子护子,为了我的将来而打算,我的父亲却恨子杀子,恨不得我死?” 苏霁满脸怀念,口中说的也是事实:“父皇,你如何能与我母妃相提并论?反正,你怎么对我母妃,我就怎么对你。” 老皇帝看到那封血书,一辈子的愧疚和心底的秘密翻涌而出,急火攻心下吐出一口老血。 帝王凉薄。 昔日再宠爱的妃子,也会有被弃之敝履的那一天。 宁妃的事是宫中的秘辛,谁也不敢提起。亦或是清楚这件事的,基本上都被灭口了。 起因是一场阴毒至极的宫斗。那一年宁妃太受宠爱,又怀了身孕,糟了嫉恨,被设下致命陷阱。 宁妃被诬陷与外男有染,她腹中的孩子也是孽子。到底怎么操作的已经不可考据,反正皇帝信了。 事关皇家尊严,哪个男人能接受得了被绿?宁妃很快就被赐死了,还被株连了三族。 却不想宁妃死前拼命生下孩子,让贴身宫女抱去见皇上,滴血认亲之后,发现是皇上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