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缓缓走到那张纺车前,轻轻的抚摸着,眼神里都是怀念还有爱惜。 “今儿,咱们嫡孙熥儿成亲了!” 老爷子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咱给他找了一个,和你性子有些像的姑娘,勤劳本分,爱笑心眼好,还做得一手好饭菜。” “你早先常说,娶贤妻旺三代。你旺了咱,咱这个孙媳妇会旺咱的孙子!” 说着,老爷子似乎再也控制不住,鼻子酸得不行。 “咱大孙今儿娶媳妇,可威风了呢?全城的百姓都出来了,满街都是吉祥话!比当年,咱娶你的时候,威风了一百倍!你是没见着咱大孙那俏模样,骑着高头大马,那叫一个气派!” “老二老三扶凤轿的轿杠,他两个舅舅是主婚人!高丽,安南,琉球等藩国都送了贺礼。” “他,比咱出息!” “你..........你要是多活几年多好,见着孙媳妇,见着嫡重孙再闭眼,多好!” 说着,老爷子的手指捏着纺车的把手,身体有些颤抖。 “真快呀,咱娶你的时候好像还在昨天,今天孙子都结婚了!按理说咱这一辈子,从他娘的要饭的到皇上,圆圆满满啥都不缺了。可是这大喜的日子,唯独少了你!” 说着,老爷子抓起挂在墙上的旧衣,放在脸上。 “老婆子,你把咱扔下先走了,把这个家扔给了咱,你忍心?” “打仗的时候咱就和你说过,咱要走在你前头。因为没了你,咱不知道怎么活!” 呜!殿中,响起老爷子压抑的哭声。 许久之后,老爷子擦了下眼睛,“别笑话你爷们,奶奶的,落泪未必不丈夫!也就在你这儿,咱才能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哎,一辈子,真快!” “知道你惦记着咱们这个嫡长嫡孙,他自己也争气,咱打下来的江山留给他。他是个孝顺孩子,你是没见着,会说话会疼人会讨人喜欢,浑身上下都透着机灵劲。咱俩人的优点,全在他身上!” “翰林学士们夸他,文武官员们夸他,就没人说他不好!” “早年,吕氏刻薄他,我叫人杀了,杀了她全家!”老爷子的声音忽然加重,“你回头在那边和大儿媳说一声,熥儿这些年受的委屈,咱给报仇了!” “往后,你们在那边看着,保佑着他,啊!” “老婆子,他成亲了,往后是大人了。你放心吧,在那边也不用惦记了!” 说着,老爷子忽然又是一笑,“咱刚才说没你不知道咋活着,可是现在呀,咱还不能这么早就去见你。咱身子还硬朗着呢,争取呀再他娘的活上十六年,见咱们的嫡重孙娶妻生子!” “嘿嘿!要是能见着重孙子再有嫡子,那就更美了。咱不贪心,不指望着万岁,咬咬牙挺他十几年。等咱到那边见了你,给你讲讲咱重孙,玄孙的小鼻子小眼睛,哈哈!” 忽然,不知哪里来了一阵风,殿内的烛火跳舞一样跳动起来。老爷子惊奇的望过去,那舒展的烛火,对着他隐隐点头,似在附和。 老爷子展颜一笑,目光中满是柔情。 可是下一秒,老爷子又收敛笑容,“不成,咱自己的孙子结婚,咱这当祖父的居然不能露面?这算哪门子规矩?他祖母看不到,咱活着也看不到?不行,得让他和媳妇,先给咱磕头!” 说着,迈步往外走,嘴里还念叨着,“老婆子,咱代你让孙子磕头去,让他和孙媳妇多磕几个!” ~~~~ “你........怎么还不走?” 东宫寝宫之中,朱允熥瞪着战战兢兢的王八耻。 “你等着在这过年吗?”朱允熥咬牙道。 没眼色的东西,他主子大婚的日子,好不容易所有的仪式都完了,马上就要洞房花烛了。他居然还跟木头桩子似的,杵在一边。 “不是,你一个太监,这时候不应该躲得远远的?” 赵宁儿羞红了脸,不敢抬头。朱允熥斜眼,对王八耻说道,“怎么地,你要听墙根?” “主子!”王八耻跪着,低声道,“您和娘娘,还没吃子孙角儿呢?” “还不端上来?”朱允熥又道。 这时,朴无用端着一个小盖碗进来,跪着奉上。 子孙角儿,其实就是子孙饺子,大元的时候,叫子孙饽饽。(饽饽不是满语专属,早先大元时也这么叫。) 就是煮的半生不熟的饺子,是由娘家陪送的。 朱允熥夹着一个饺子,送到赵宁儿嘴边。 后者娇羞的微微张口,咬了一小口。 “生不生?”朱允熥笑着问道。 赵宁儿把饺子咽下去,垂首道,“生!” “哈哈哈!生就好!生就好!”朱允熥笑道,回头把盖碗给了王八耻,轻声道,“滚!” “是!”王八耻捧着盖碗,快速退下。 殿中,现在真的是二人世界了。 朱允熥牵着赵宁儿滚烫的小手,感觉有些肉肉的,“娘子,天色晚了,咱们歇息吧!” “嗯!”赵宁儿又是嘤嘤一声,脸红到耳朵根上。 “来!”朱允熥起身,扶着赵宁儿。 “呀!”可是赵宁儿却惊呼一声。 “怎么了?”朱允熥忙问。 赵宁儿眼眶含泪,不知是羞还是急,小声道,“腿麻了!” “缓缓,缓缓就好了!”朱允熥开口劝慰道。 这一天下来,他一个男人都被繁琐的礼节弄的身心俱疲,何况是赵宁儿一个姑娘家。 却说,王八耻捧着盖碗出来,小心的掩上宫门。 出了寝宫的王八耻摇杆瞬间溜直,对外面肃立的宫人们小声说道,“殿下要清净,你们都下去吧,杂家自己在这值夜!” 说着,见一个人影正朝这边过来,不耐的说道,“都下去,殿下口谕不用伺候..........”说着,当场愣住,“朴总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