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一到,由黄河吹过来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刺人肌肤。
这是因为大河已不再流动,往日奔腾咆哮的怒涛,如今已变成一整块巨大的冰河,一眼望去,冰层坚硬厚重到石头一般,闪烁着似乎不可摧毁的光。而人们也在往日的渡口上铺上一些稻草,再用石头压实,这样造出一条不会打滑的路,让冰河左右的人们得以往来。
但也正因为如此,天风中充满了冰棱的味道,往日的大河怒号声虽然消失了,但是冰面上的狂风却更加汹涌。加上前几日下了好大一场大雪,白色的雪绒铺满了天地。人走在其中,就好像魂灵也会被其带走一般,让人浑身发抖。
可即使如此,踏冰过河的人依旧不少,他们在渡口踏冰慢行,就好像蚂蚁一般蠕动着。
其中有这样四个年轻人,他们穿着熊皮袄子,头戴着狗皮做的胡式风帽,背上挎着一把长弓,腰间左面配着两把环首刀,右面则绑着箭囊,颇有武人之风。
这样的装束在尚武的关中并不少见,只是这几个年轻人却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原因无他,一是他们腰间挂着象征县吏的腰牌,二是他们中的首领身材魁梧,还背着一名面色苍白,腰缠印绶的中年人。
他们顶着强风在冰河上走了一刻钟,终于摸索了过来,然后在河边看见了一个简陋的木棚,里面有几个县吏正坐在里面,一面烤火,一面和过河的百姓们叙话。
有名县吏很快注意到了这些年轻人,也注意到了腰牌和印绶,和同伴们说了两句后,立马上前迎接道:“在下是夏阳守津吏冯广,请问诸位是……”
背着中年人的年轻人回答说:“在下是平阳县的传舍李矩,同行的这几人都是我的属下,在我背上的是我的县君,也就是平阳令张县君,张瑜。”
“噢!原来是平阳来的朋友,不知到夏阳有何贵干?”
“我们县君原本要到长安述职,可近来天气严寒,近日又赶路匆忙,结果现下染上了风寒。此时也不便回去了,不知夏阳可有医疗?我等在这里稍憩几日,等县君病情好转,就再次上路了。”
“原来如此!那我们这里有一辆牛车,你可以先让张县君躺在里面,到县衙里去休憩,我们县丞前些天去征西军司请了名医疗来,专门给寒民治病,到了县衙后,你拿着印绶直接找县丞,应该可以让医疗看看。”
冯广的友善给李矩解决了大麻烦,他连连道谢,将自己的一柄短剑作为谢礼,冯广推辞不过,最终还是收下了,同时又为他们指明了到县城的道路。
李矩拿到了牛车后,连忙把昏迷的张瑜抬进去,惊喜地发现车内还有寒衾。给县君盖上后,他们松了口气,显然这次意外到来的寒疾给他们的旅程带来了很多变数。
按着冯广指引的道路,李矩驾驶牛车,剩下三人随行在旁,这才有空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并且说些闲话。
“看县君这个憔悴样子,真是让人伤心啊。”
“是啊,我前天也劝过县君,本不必这么急着赶路,在汾阴待几天又如何呢?可他偏不听,结果弄伤了身体。”
“唉,也可以理解,新来的使君过于无道,竟然直接找县君索贿,这谁能受得了呢?他早点找梁王述职,也就少点烦心事。”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据说皇后秉政后,天下的郡守换了个七七八八,有许多都是这样的烂人……”
李矩听到这里,不禁有些不悦,他低声哼了一声,对同伴们嘱咐道:“这种话,私底下讲讲也就算了,现在在大街上,不懂得注意点影响吗?”
他这一说,三个同伴顿时噤声。不过在这种环境下,若不说话,显然有点闲得慌。所以过不了一会儿,他们便又换了个话题,对着眼前的夏阳县指手画脚起来。
“这个县真是破落啊!走了这么久,都没看见几间房子,比我们平阳可差远了。”
“你这不是废话,我们平阳可是平阳郡的郡治,一县就有万户,是天下排得上号的大县,关中诸城,也就长安能跟我们比一比。”
“不过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这边的路上,拖家带口的行人倒是很多。”
确如他们所言,在赶往夏阳县的路上,时不时可以看到一些牵着牛拖着车,还怀抱着孩子的行人。看他们的穿着,多半都是普通的农人百姓,冒着寒风走在路上,很多人穿得比他们还少,可即使瑟瑟发抖,也在朝夏阳县走。
这并不是冬季该有的景象,也不像是赶集的景象。在这个季节,农人们要么是在家中烤火消遣,要么是到邻舍左右走街串巷,并不会到处游荡。就连塞外放马游牧的胡人,此时也都该会找个避风的地方,一直扎营到明年春天。
正当他们疑惑的时候,驾车的李矩又开口了,他训斥说:“平日在县府里做事,你们能不能上一点心?我们是传舍,上个月不是才接待过夏阳的县丞?”
“有这回事?”
众人有些茫然,他们是平阳县的传舍吏,平日负责的,就是迎来送往。所以这次送县令到长安述职,也是他们负责。但说起夏阳县丞这几个字,却没什么印象。
这也很正常,对他们来说,不知名的县太多了,他们没必要一一记得。倒是李矩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