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羡小睡了一觉,很快就又醒了,醒来的时候,天色还早。空旷的庭院里,除了有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就只有安静的落叶声。
大概是奔波了一夜的缘故吧,这一觉虽只睡了三个时辰,但刘羡却感到很踏实,醒来后也有些神清气爽。
天色虽不算明朗,但抬起头,就能看见西北面巍峨的群山,那些山脉如同一根根巨大的手指,有力地攀压在地面上,似乎在这大地上埋藏着一个巨人,随时会破开土地,露出峥嵘。
刘羡看着这幅景象,一时发了会儿呆,等到有一阵凉风袭来,他才察觉到自己只穿了睡衣,连忙进去换上了秋装。
平日他多是文士打扮,但今天,他罕见地做武人打扮,换上了一身戎服。上身穿紧身玄色棉袍,内夹一件两当衫,下身着黄皮裤褶,穿鹿皮靴子,头戴武冠,腰佩长剑,再绑上绑腿和护腕,整个人显得干练精悍。
出了院门,县府的衙役们见状,不禁吓了一跳,好一阵才认出来,原来是新县君换了衣服。
刘羡和他们笑笑,而后径直走到自己办公的书房。他的书房就在县衙大堂后方,和县吏们的书房毗邻,只不过由于早上一口气罢免了一堆县卿佐官,导致这里显得有些许空寂。
在这里,刘羡的书房自然是最宽敞的,进去是一个会客室,角落里摆放着火盆、茶具、酒具,还有三个灯台。会客室左边的房间,才是正经办公的地方,摆放有一些纸张,同时也摆放有一些竹简。
这是因为夏阳是偏远地区,并没有自己的纸坊,如果要用纸张,就只能到京兆或者到河东去采买,其价格高昂,所以至今未能完全取代竹简。
对于刘羡来说,他从小在洛阳长大,今日还是第一次用竹简,这种粗糙的手感让他颇为感慨。他把自己早上写的笔记拿出来,一面审视回忆,一面派人去叫郤安,让他醒来后立刻来见自己。
未久,郤安就揉着眼睛进来了,还未坐下就抱怨道:“辟疾,你不要休息的吗?我这一起来,浑身都要散架了。”
刘羡放下手中的竹简,笑道:“稚奴,县里这个模样,你能睡得安稳?我们早上才把告示贴出去,若是没有作为,你今晚就该被戳脊梁骨了。”
“那是你的承诺吧,你事先都没有和我们商量,结果来这么一出,我和阿田都没有心理准备。”
“这么说,这个县丞,你是不想当咯?”
“开玩笑,我跟你混了这么多年,现在才有第一个官职,怎么会不当?”
两人就这样嘻笑了片刻,然后把话题拉回正题。
郤正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到刘羡身前,问道:“说罢,你叫我过来,有什么打算?”
刘羡揉了揉右臂,说道:“稚奴,你替我拟两道令。”
郤正拿起竹简和笔墨:“你说,我记着。”
“第一道令是对内的,不用写那么麻烦,直接就告知大家,从现在开始,你担任县丞,兼任功曹,阿田担任县尉,兼任兵曹,槐里跟来的吕渠阳担任主簿。”
郤正记下后,问道:“辟疾,你早上才把人家辞退,晚上就让我们兼领,这样是不是容易惹人非议?”
“三百户千把人的小县,县府有五十来个官吏,乡亭再有三四十个官吏,合起来差不多有一百来个官,哪要这么多人?百姓养得起吗?”
“也没有什么好非议的,做不成事才是最大的非议,你就这么办。”
郤正点点头,又问:“那第二道令是什么?”
“第二道是对外的,你写的浅白易懂些,就说我准备在三月之内剿平县内的所有马贼。”
“但考虑到人手不足,故打算在县中招募一百名壮士,编为县兵,每名壮士赐田五亩。”
郤正听到这,心中不禁冒出许多疑问,放下笔道:“辟疾,这能行吗?”
“什么能行不能行?”
“你说要剿灭马贼,我是理解的,可是不是时间太紧了,三个月?这可能做到吗?”
“要知道,要练一支兵马,快则半年,长则数年,两三个月,恐怕成不了什么气候吧?”
“昨天你问兵曹佐史的时候,人家不是说了吗,这四伙马贼,最短的肆虐有一年多,最长的则有十三四年了,用新招的县民去碰,不可能成事吧?”
“而且你说招一百人,先不说铠甲、兵器这些东西从哪里来,你说每个人赐田五亩,那就是五百亩田。我们初来乍到,哪里有这么多田亩去分?”
郤正一样样指出刘羡计划中的缺陷之处,这都是很实在的问题,但刘羡却不以为然,他挥挥手,笑说道:“这些你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傻子,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了。”
“人是肯定要招的,但我也没指望他们能成什么气候,去打什么马贼。对付马贼,我另有想法。”
“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什么铠甲、兵器,就先把人招满,让阿田去练。让这些人拿着木棍,练练阵型,练练旗鼓,顶多给他们备些弓箭,也就够用了。”
“至于田亩,我们还是有田的。”刘羡顿了顿,笑道,“按照惯例,县长不是该有五百亩俸田吗?”
郤安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大怒道:“辟疾,你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