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知道县君叫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这一句确实道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每一任长官到来,都是要折腾一番的,也很正常。
但这位新县长初来乍到,连人都不认识,就把人召集起来,那是准备干什么呢?
面对这个问题,刘羡当然不会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轻描淡写地道:“当然是认识一下诸君,了解一下县里的情况。”
“我也不想这么早就将诸位叫起,但来之前,我见过了梁王殿下,也见过了颌阳的张县君,大家都和我说,夏阳的情形很坏。”
“我一路走来,发现确实如此,城南的官道处几乎已经没有多少民居了,马贼横行,荆棘丛生。”
“所以我忧心如焚,惶惶不安,就想和诸位谈一谈,县里到底是什么情况,诸位又有什么见解。”
“里面有什么冒昧之处,还请诸君见谅。”
这么不徐不疾地说着话,众人烦躁的情绪渐渐得到缓解,神色也逐步放松下来,他们细想下来,县君毕竟是年轻人,干事急切一些,倒也合理,单看他的性格,应该也不难相处。
看场上的气氛缓和一些了,刘羡拿起手中的名单,笑道:“我们这就开始吧,也不讲什么虚礼,就大家轮番介绍一下,我再问一些本职问题。”
他随手一指右边最前方的中年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身居何职?”
那人躬身回答道:“县君,卑职李重,是户曹佐史。”
“哦,是户曹的。刚好,我正想问,如今县内还有多少在籍户?”
“县内还有三百一十七户,民口一千四百二十余人。”
“下辖几个亭?”
“原有龙亭、高门、华池、论功、上庄、芝川、吕亭、陶渠、徐亭、白坞、少梁十一亭,但近年来,既有胡人迁居,又有民户离乡,县里还能掌握的,仅剩下龙亭、高门、芝川、吕亭、陶渠、上庄六亭。”
“县中有多少胡人,安置在何处?”
“县中约有两部胡人,一名斛摩,一名贺干,各有五百余众,分别安置在华池、论功二亭。”
“你觉得目前的夏阳,最亟待解决的事情是什么?”
“当然是消灭马贼!如果不将县内的马贼剿灭,民生不安,无论是恳田重耕,还是劝学教化,都无从说起。”
“好!”刘羡点点头,和李重的对话就算是结束了。他眼睑低垂,拿起刀笔,在手上的竹简里写了些什么,而后询问下一人道:“你是哪个曹的?”
“在下田曹掾吴含。”一个较为清瘦的青年人答道。
“县中有多少亩熟田?多少亩荒田?平日多种些什么?”
“熟田中有旱田四千五百余亩,水田九百七十余亩,荒田大约有七千八百余亩。”
“今年来时常大旱,除去水田仍种小麦外,其余旱田多种粟米,也种一些黍米,这样多少能保收一些。”
“嗯?县里不种豆吗?”
“是,种得比较少,因为种豆比较麻烦,虽然豆田不吃水,但是容易长杂草,几乎每天都要人锄。而且比起粟米来,豆饭容易胀气,百姓们不太喜欢。”
“主要问题还是麻烦,怕马贼来打劫吧。”
“是。”
“……”
刘羡就这样一个一个问过来,出乎众人意料,这位新县君年纪轻轻,却极有见识,和不同的司曹谈话,不仅极有条理,而且句句都在重点上,三言两语间,就能把具体情形了解个大概。
说出自己的见解时,虽然有时候有些天马行空,但也都是根据实情来讲的,并不是什么外行人。
薛兴在一旁听着,颇有些忐忑,他已经察觉出一些不对。如果这位新县君只是要了解情况,是没有必要聊这么细的。
这场面,更似县君在了解县吏的才能,来作为以后对县吏擢用的判断。
在场的大部分人也都有些反应过来了,这位县君之所以这个时候和人谈话,大概就是这个打算,看看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手下们都有多少真才实学。
所以前面先答的人都有些懊恼,开始反思自己的回答是否草率。后面还未答的人则开始打起腹稿,祈祷着县君不要问到自己的难处。
好在在县衙里长住的县吏,多是寒素出身,又在夏阳这么一个人厌鬼嫌的地方,多少都是干一些实事的。所以面对刘羡的诘问,即使偶尔有一些回答不上来的地方,总体上都还过得去。
但薛兴还是比较尴尬,他作为一名狱司空,按理来说,是主掌刑律罪罚的。
可在如今的夏阳,县府已经几乎不具备执法的条件,他自汾阴到夏阳来,半年多的时间,基本在白领俸禄,还没有真正处理过一个案件。
所以薛兴平日没事的时候就到乡亭里访查,看看有什么案件,招来乡人一堆白眼,才被人嘲笑为“痴司空”,“一脸愣相。”
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躲也躲不过去了。薛兴只好咬着牙,心想,大不了回汾阴再找个地方出仕就是,家里虽然不富裕,也不差这点俸禄钱。这么想着,心中的忐忑也就渐渐平稳下来了。
薛兴的职位算比较低的,所以轮到他的时候,已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