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上一两句自己的见解。
陆机见刘羡提起话头,也不推辞,直接笑道:“我之前说,朝廷这种分封是假分封,主要在于,陛下并没有改变制度根基。”
“陛下让诸王节制地方军镇,看似是分封,但从制度上来说,诸王本质上是以朝廷的名义掌管地方军政大权,而不是以藩王的名义管理自己的国家。”
“这就导致,诸王管理地方的权力来源仍是中央的,他们只不过是一时担任地方州郡的领导,并不能真正地违背郡县制度,在国家内自行其是,朝廷什么时候想撤换诸王的节制大权,仍然能够撤换。甚至想撤掉诸王的王国,又有什么难的呢?这在真正的周制中,是不可想象的。”
“而真正的分封,是国家不仅要在形式上把权力交给诸王,而且要在制度上,完全放弃对地方诸国的干预。地方王公,可以自行改革制度,铸造货币,任命人事。这些事情,现在的藩王们做得到吗?”
“藩王们无非是按照朝廷的规矩,一个国有多少户口,立多少国兵,国内设立哪些官员,朝廷都有明确的规定,导致诸王并不能真正自作主张,这要是放在周代,恐怕连一个子爵的权力都比不过,不是吗?”
众人尽皆颔首,陆机则总结道:“所以我说,陛下的这种安排完全是无根浮萍,假分封罢了,怎么当得了真呢?”
刘羡笑道:“我还是那句老话,分封制度是不合时宜的,陛下能够做到眼下这个地步,已经是极致了。”
“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才是真正的主君,都知道九州万方是一个国家,即使在制度上能够重新实现分封,但只要有这种想法在,就不可能变成真正的分封。”
“我看不见得。”陆机说道,“古往今来,真正用皇帝制度还能国祚绵长的,只有汉朝而已,在此之前,秦帝二代而亡,在此之后,魏祚三代而衰。”
“这些血淋淋的例子足以证实,皇帝制度是难以持续的,汉室确实是古往今来唯一成功的皇室,但除此之外,真正长寿的夏商周,哪个不是分封呢?”
“或许皇帝能成功才是偶然,汉室以前没有皇帝,汉室以后也不需要皇帝,世上有皇帝,本就不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陆机此次发言之大胆,令众人大感震惊,但他的角度非常刁钻,现在大家也都不相信天人感应那一套,故而一时间竟也找不到什么理由反驳。
可刘羡仍然坚持道:“士衡说未来可能没有皇帝,这或许有理,但是说要返回分封,这也是痴人说梦!”
“现在的士子,多是靠父辈余荫,苦读书,通人情,但你要重现五等分封,这些学识又有什么用呢?他们莫非能够安心回家务农吃苦吗?我并不反感吃苦,但经过了几代人的养尊处优,很多人连粟米和麦豆的种法都分不清楚,想要士子们去做这些事,他们怕不是要跟你拼命咯!”
陆机则反驳说:“正是因为他们不知,所以才要借用分封制度,强行把士子捆绑在土地上,不然士不知工农,天天研究些清谈玄说,不是亡国之道吗?”
“当然是亡国之道,但是要采用切实可行的手段,说分封有些太异想天开!”
两人各执一词,谁也不说服不了谁,可越是这样,双方越是想说服对方。在这种时候,想要打断这种话题,就需要有人提出新的话题。
今天扮演这个角色的是江统,他是殿中中郎,和孟观同职,出身不算高,但也是个两千石之家,平日颇有真知灼见,又欣赏刘羡、陆机的才华,所以与其交好。
他说道:“两位说得这些,都太虚诞了,和清谈有什么差别呢?要我说,还不如说些实事,解决一些国家切实的隐患。”
周顗对这个话题很关注,他闻言,立刻追问道:“哦?应元兄说的隐患,是什么呢?”
“是戎狄!”江统叹道:“我看国家再这么不重视下去,是要亡于夷狄的!”
他这句话说出来,并没有得到众人的认可,而是遭到了大部分的人哂笑。
孟观说:“如今国家安宁,边疆的夷狄都已膺服,既没有匈奴那样一统漠北的大敌,也没有檀石槐这样坐拥十万之众的叛逆。如今最强的拓跋鲜卑,恐怕也强不过秃发树机能吧,应元兄说这些,莫不是杞人忧天?”
周顗道:“我也不理解,看当下的边疆,夷狄四分五裂,分成了六部,根本没什么值得担忧的吧?”
一直在旁边默默吃桃的王敦也说:“皇晋疆平,胜于汉室,何忧之有?”
江统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边疆的戎狄,那些不足为虑,我说的是国内这些已经归化的戎狄。”
“自曹魏初年,国家户口锐减,又与蜀人在关陇等地连战,虽然降服了相当数量的胡人,但也做了错误的决策。”
“魏武帝为了便于管控,竟然把他们从边疆迁入内地,致使两汉时的北地、上党、西河、太原、冯翊、安定、上郡等地,有大量胡人杂居。到了与姜维死斗,和与秃发树机能大战时,又往扶风、冯翊、弘农、京兆、魏郡等地,广迁胡人,到现在,洛阳的胡人都有数万人了吧?”
“我前些日子到尚书省打听过,国家如今账面上的人口,有一千六百万,加上没查出来的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