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顗的建议确实是很好的,如果可以的话,刘羡确实想在中书省当个透明人。
在西晋朝堂,什么样的日子最舒坦?答案就是刚入仕的散官生活。
由于刚刚入仕,朝廷并没有什么重任,无非是每天抄抄书,写写字,在各个司曹来回串门,认识点新朋友。
累了可以闲游宫中,欣赏皇室美景,困了也可以直接在内舍倒头就睡,没有上司指责。
等熬过一年资历后,自然而然就会给你升官迁任。
可以说是神仙般的潇洒生活,错过就不会再有了。
但很可惜,在踏入皇宫以前,刘羡已经错过了。
在刘羡第二日从司马门入宫,正欣赏九章观前移栽的广州芭蕉时,忽然就在背后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对他高声道:“呀,这不是怀冲嘛!”
这声音刘羡再熟悉不过了,他转过头一看,果然是始平王司马玮。
与在王府里看见的常服始平王不同,平日的司马玮虽然身材雄壮,但由于性格偏平易近人,所以气质上更似仁厚。而入宫后的司马玮身穿耀眼的鱼鳞铁甲,腰佩三尺长剑,头戴虎纹铁胄,身后还跟着几名侍卫,行走在宫道上,甲胄发出波涛般的铁片撞击声,一眼望去,只觉得森然威严,不可逼视。
刘羡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等司马玮走到身前,他拜礼道:“见过殿下。”
“在中书省待得如何?顺心否?”
“在下昨日才来,人生地不熟,哪能有什么烦心事?”
“哈哈,也是。”司马玮拍着刘羡的肩膀,指着东北方说,“你是我的人,若有什么事不顺,可以直接来千秋门找我,我替你出头!”
司马玮这话说得很轻巧,但周围路过的官员们却听得分明,要不了两天,刘羡还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干,几乎宫中所有人都知道,五皇子已经把手伸到了中书省。弄得省中同僚,多对刘羡眼带异样。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这倒也不算冤枉了刘羡。毕竟自己确实是司马玮伴读,之前也是走司马玮的路子,举秀才入仕。说他是司马玮的党羽,刘羡自己也是承认的。
但刘羡没有想到的是,入了宫后,这个所谓的“始平王党”存在感有些过于高了。
有一次刘羡帮中书监华公跑腿,去门下省取一份被驳回的刑狱文书。路上经过了千秋门、神虎门、西中华门三道门,结果每过一道门,就有宿卫对刘羡招呼,而刘羡根本不认得他们,只好尴尬回礼的同时,又记下他们的面孔,回头去问周顗。
周顗听了很吃惊,问道:“那不都是五殿下的亲信吗?你怎么会不认得?”
刘羡心想我这才进宫多久,怎么可能认得?但他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淡淡问道:“怎么?我平日只是陪五殿下读书,还真不了解这些,他在宫中势力很大吗?”
周顗叹道:“何止是大?在朝臣里已经颇有微词了!这位五殿下不安心当个富贵王爷,天天和禁军将士混在一起,动不动就出手阔绰。”
“平日聚会宴饮也就罢了,还给这家看病,那户添衣,宿卫们大半都受他恩惠,这是什么?这是吴起收买人心的作风啊!长此以往下去,他打算干什么?”
刘羡原本就知道司马玮在禁军中威望极高,但此刻听了周顗的话语,心中还是难免吃惊。
所谓闻名不如见面,刘羡自己原以为的这个“高威望”,不过就是在禁军中笼络了一批死党,可如今亲眼所见,才发现自己还是错估了歧盛等人的努力。
原来他们在禁军中久施恩德,不只是止步于死党而已,而且还几乎影响到了整个禁军,这是难以想象的。
可这并不对劲,他沉思片刻后,很快就察觉到了疑虑之处,他问周顗道:“可既然连伯仁都知道此事,想必也瞒不过陛下,车骑将军(杨骏),还有诸位皇子的眼睛吧!他们难道都对此默不作声吗?”
“怎么会做声?!”周顗显然对此也有过思考,他分析说,“五殿下不仅在禁军中声望很高,他在皇子中声望很高,诸如九殿下、十三殿下、十五殿下,都支持五殿下,愿以他为首领;而陛下和汝南王也很欣赏五殿下,说他仁孝,默许他在禁军中收买人心。”
“只有车骑将军不满,又能拿五殿下怎么办呢?”
原来是这样!刘羡反应过来了,如今朝政悉数归三杨所掌控,为了制衡三杨的权力不过分扩张,天子则必须把禁军军权握在宗室手里。
如今明面上的宗室领袖是汝南王司马亮,但他到底和皇帝隔了一层,不好说愿不愿意为皇权拼命。
司马炎便暗地里再扶植儿子始平王司马玮,收买禁军人心,如此一明一暗,就和三杨形成了政治平衡,确实算是比较高明的平衡手段了。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干,就身处到政治党争中去了,这让刘羡颇有些哭笑不得。
周顗还劝说刘羡道:“我也不怕你和五殿下说,社稷若要稳固,最重要的是各安其分,他虽然是贤王,但国家不需要越俎代庖的贤王。”
“若是每个皇子都如此,置太子于何处呢?有这份心思,还不如多想想怎么治理封国,这才是正道。”
刘羡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