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数日过去,转眼进入了七月。在经过那场暴雨后,今年的秋老虎似乎格外无力,本该在三伏最后肆虐的时候,冷气却来得极快。几日前,洛阳的人们还穿着轻薄的素色纱衣,而在现在,则不得不加上几件内衬了。
不过天气一凉后,便到了秋游的好时节。恰逢桂花飘香、荷花未谢,蜻蜓遍舞,雁鸟盘旋,正是一年中最惬意美丽的时光,原本高卧家中避暑的士人们,此时纷纷走出家门,呼朋引伴,骑马交游,或行酒饮宴于伊、洛之滨,或放鹰射猎于北邙之林,表现出一种非常愉快的气氛。
而与前些年不同的是,此时的洛阳多了一件让人津津乐道的谈资,那就是石崇金谷园被劫一事。
此时的石崇再次坐在崇绮楼顶楼上,令人打开所有的窗户,而后躺在床榻上,手中不断把玩着一面铜鉴。虽然闭着眼睛,但任谁都能看出他心中的怒气,平日喜怒不形于色的他,委屈溢于言表,时而眉头紧蹙,时而双手击榻,时而以头抢地,简直就像是一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石超和石绍都站在他左右,等待着家长发话。
“三郎。”
“在。”
“河南府还没来消息吗?”
石崇口中的河南府,指的是河南尹傅祗处,他负责管理京畿首府的治安,在遇到劫案的当晚,石崇就派人到府上通报,表示愿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抓住背后的主谋。
对于石崇来说,这样的表态是非常罕见的。自从他元服入仕以来,从来都是别人求他,还没有他求别人,在十几年间积蓄了难以想象的政治能量,如今一朝动用,半个洛阳都调动起来了。
在皇帝的支持下,什么司隶校尉、河南尹、洛阳令、城门校尉、河桥守军,几乎是挨家挨户地进行搜查,誓要把劫匪们捉拿归案。
就连什么金市、马市、西市、西郊,乃至于太学、白马寺这样繁杂麻烦的地方,都派人追查了一遍,可以说自西晋建国以来,洛阳官吏们还从未这么用心过。
但很遗憾,如此大动干戈的查案,除了把金谷园被劫一事弄得人尽皆知外,暂时没有任何的进展。
今日也是如此。石绍硬着头皮答道:“大人,傅使君让你再等等,他说还在搜罗线索,有消息立马就向你通报。”
“通报……”石崇睁开眼睛,怒气几乎要喷涌而出,骂道,“在堂堂京畿,百来个人,堂而皇之地在我的金谷园中放火劫掠,卷走了上万金的财宝,还带着一个容颜绝美的女人,很难查吗?可过了七天了,别说抓人,连线索的引子都没见到!饭桶!简直是一群眼睛长到屁股里的饭桶!”
这一阵劈头盖脸的痛骂,令石超石绍两个晚辈抬不起头,只能低着头听石崇继续数落:
“我看也别装模作样了,我又不是第一天入仕,别人被他糊弄也就罢了,我会搞不明白?不就是什么都没查到,所以想拖几日,就让事情过去嘛!也没什么不行,我只当以前的钱都喂了狗,以后也就看对人了!”
傅祗只是第一个挨骂的,后面石崇又接着数落洛阳令满奋、司隶校尉王戎等人,一连怒斥了近小半个时辰,才勉强歇息了一会,但脸还是板着的。
他此时再看向旁听的两位子侄,见两人低着头,似乎神情都麻木了,便责问道:“你们不要不说话,有什么想法,都赶紧说来听听。”
他下意识地先看向自己儿子石绍,问道:“三郎,你怎么看?”
石绍只想早点退下,哪里有什么话要说,唯唯诺诺地道:“一切但听大人做主。”
石崇有些失望,但他也知道自己儿子禀赋平庸,没有太过苛求,转而问石超道:“溪奴,你有没有想法?”
石超一直在左侧旁听,脸上摆着一个不以为然的神情,此时为石崇追问后,他也很爽快,直接答说道:“六叔,我也不和你绕弯子,这案子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什么必要不必要?”
“六叔自己不刚刚说了,继续查,大概什么都查不到,那为什么还要继续查呢?继续让全洛阳看我们家的笑话?又或是搞得天怒人怨,把多年经营化作流水?”
石崇闻言一惊,随即明白了侄子的意思,眼下查不出来,就大概是真查不出来了。再抱怨也只会得罪同僚,实在有悖于自己多年来的处事原则。与其去想追回那些难以追回的财物,还不如及时止损,保住开国公爵的体面。
这确实是为官的正道,石崇看了石超一眼,流露出些许欣赏,相较于自己不争气的儿子,石超才是更有悟性的那个。
可为人处世归为人处世,有些损失真到了自己身上,那是万难忍受的,尤其是想到绿珠,石崇的愤怒顿如海波翻涌,令他难以坐立,他不甘心,也不可能就此罢休,反问石超道:“你的意思是,闹了这么大的笑话,我们忍气吞声?”
“不是忍气吞声,是不了了之。”石超理所当然地说道,“大人,莫非让你来查案,这案子就能查出来吗?”
这话说得非常不客气,一旁的石绍脸色都变了,而石崇紧紧盯着他,目不转睛道:“你继续说。”
“说实话,我很佩服这群来作案的人。”石超得了允许,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六叔,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