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谁能想到?他今天与陈寿相见,开口竟说出这样不要性命的话来。
陈寿立起身,对李密指着鼻子骂道:“大汉都亡国二十年了!天下都一统七年了!你也在关东都当了十年的官,结果今天你跑过来和我说,你要帮怀冲复国!是我听错了?还是你在和我玩笑?!如果是真的想早点死,也不用特地来我这!北邙山那么多空坟头,你大可找一个把自己埋了,没人会惦记你!”
李密面无表情地听陈寿骂完,毫无顾忌地与老友对视,他明明是坐着,但眼神中的镇定反而压住了陈寿的气焰,陈寿没来由一阵心虚,然后坐下了,转头看向席案上摇曳的火苗。
李密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没有开玩笑,承祚,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再听到这话,看李密郑重其事的姿态,陈寿仍是不免一阵寒意,他心中极度反感这些话语,冷笑道:“好啊!那你打算怎么干?是当了几年温县县令,手里攒了几十个死士,还是结交了什么土匪,挖到了几十斤黄金?”
李密叹息道:“都没有,我只有这一身心血和志向,想托付给小主公。”
这更让陈寿感到好笑,他继续诘问道:“你的心血和志向,能值几匹绢?”
李密只当这些话是乱风过耳,他笑说道:“承祚,我知道你的意思,我的能力与确实微不足道。但我也不是疯子,我看的是天下大势,所以才有此决定。”
“天下大势?”
“你感受不到吗?大晋已有亡国之兆。”
此言一出,陈寿哑住了,他下意识本想进行反驳,但是话到了嘴边,脑中突然蹿过一些离奇的念头,将这些话噎住了。他的神情也平静下来,反问道:“怎么说?”
李密见老友终于露出聆听的态度,他倍感欣慰,陈述道:“虽说陛下现在才五十春秋,但他这几年纵情声色,怠惰政事,把朝政都交给后党,自己则荒淫无度,竟纳了近万名妃嫔。以致于临幸妃子时,他要坐羊车来决定人选,羊停在哪,他就在哪过宿。这种搞法,他身体岂能长久?”
羊车望幸的传闻,陈寿也听说过,但他有些拿不准,反问道:“话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皇帝,不可以常理度之。汉武帝亲近女色,不也活到了七十一岁吗?魏武帝好房中术,生年也有六十六岁。你说这个,未免太早了。”
李密微微摇首,低声道:“不算早了,我五日前亲眼见过皇帝,他精神萎靡,神思迟缓,言语混乱而没有定见,更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表面上虽然还有些贵气,但仔细察看,其暮气之重,实不下于九月深秋,在我看来,要不了五年,他的寿数就要尽了!”
五年之内,司马炎就要死了!
这个念头闪过陈寿脑中时,他浑身上下都如同被闪电击中,大概有些理解了李密的想法,他现在也有些觉得,李密的复国言论并非是空中楼阁了。
但这其中还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使得他也压低声音,向对方反驳道:
“那又如何?我知道你的意思,一旦皇帝死了,当今的太子又不成器,那就有余地操作。但是皇帝也是有智慧的,他现在就在逐步培养后党,让三杨辅政。以后就算他驾崩了,大不了回归到大汉时的外戚政治,怎么就会亡国呢?”
“今时不同往日。”李密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来,只不过他嘲讽的并非陈寿,而是另有其人:“当年魏明帝曹叡让曹爽与司马懿一同辅政,怎么曹魏就亡了呢?”
这一句切中要害,令陈寿醍醐灌顶,他闭上眼睛,回味这句话,口中则回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朝堂政治,其实归根到底,是平衡的政治,维稳的政治。重点在于让国内各方斗而不破,维持团结。
可当年司马懿在辅政之时,打破了这个规则,血腥清洗了曹爽一党,夺取了最高权力。而后他们父子三人,凭借着二十年的努力,才逐步扫清了所有的反对派,并用灭蜀的功勋建立了晋朝。
但司马懿的血腥清洗,到底打破了朝堂各方势力的互信,党派之间的斗争毫无下限可言。哪怕是天子与齐王党斗争,都险些闹出兵变。而司马炎到底还有灭吴之功,能用威望压制住朝堂,勉力维持住平衡。
可一旦司马炎去世,士族宗室争权,凭借三杨的威望,怎么可能安坐辅臣之位呢?必然会酿成长久的动乱与清洗。
而这,正是复国的大好时机。
想到这,他心中不禁对李密升起一股由衷的敬佩,能在现在预知以后的灾难,没有非凡的智慧是不可能做到的。
但他心中很快又陷入怀疑,复国两字,说起来简单,但要实现何其沉重?他还是不想弟子走上这条路,反过来继续质疑李密道:
“令伯,你说的虽不无道理,但你应该也清楚,怀冲他身份敏感,深受朝廷提防。纵然他现在走了曹志的路子,能够进入仕途,将来无论是谁主政,动乱成什么样,恐怕都不会放他入蜀。如果他人都走不了,你拿什么来帮他复国呢?”
“而且怀冲才十四岁,他虽然知道自己是安乐公世子,可他从来没想过复国这个问题,你今天莫名其妙的出现,突然就要把这个重任压在他身上,就因为一个渺茫的希望,他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