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顿时牵动起来。因为皇甫回说过,母亲要醒来,最早也要过五天,可母亲却三天就醒来了,这不是说明医生有误判吗?或许母亲的病情还没有那么糟糕,还存在一个痊愈恢复的可能性?只要母亲能够安然无恙,他愿意付出自己所有一切……
可转眼穿过走廊与柳林,到达门前时,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如果母亲真的不能痊愈?自己该怎么面对母亲呢?又该怎么面对父亲呢?刘羡深吸一口气,他迫使自己像一个男子汉,把身体中的不安都排除后,才大步向病房中走去。
“是辟疾吗?”屏风后传来了清晰的声音。
“阿母,是我。”
“到枕边来。”
刘羡一阵紧张,恭顺地走到枕边,“阿母的身体还好吗?”
张希妙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用平静地声音说:“真是个好天气!你看那边。”刘羡放眼向窗外望去,只见粉嫩桃花花苞在初春的明媚的阳光下,发着微光,但也衬得希妙的肌肤如冰雪一般洁白。
希妙喃喃道:“就这样躺在这里,我自己也变成了太阳,变成了桃花。真好!”映在窗户上的桃花枝头还有三片黄叶,竟然还没有落下,“春天过去,就是盛夏,秋天结束,则变成冬天,上苍的力量真大。”
“阿母,您的身体如何?”
“我的冬天要结束了,你明白了吗?”
“怎么会?!”
“但是呢,我必须留些种子给你,你还在春天。”
张希妙的眼神有点儿茫然。一笑之间,她的神情中透露出冬日那种彻骨的冰冷。“我真想亲眼庆祝你的婚礼,但是你的婚礼还有好几年……辟疾。”
“阿母,我在。”
“我听阿春说了,大人还不见踪影,是吧?”
“是。”
“你老师今日来了,但你想拒绝这门亲事,对吗?”
“对。”
张希妙艰难地从寒衾中伸出手,握住了儿子的手,用力地摇摆道:“我不允许你这样做,明白吗?”
感受到母亲手上冰凉的温度后,刘羡先是一惊,接着便强忍住泪水,点头道:“明白。”
可张希妙却摇头说:“不,你不明白。你不明白你的父亲,不明白你的母亲,也不明白应该怎样去对待自己的人生,你才十一岁,你怎么可能明白呢?很多事情,哪怕自己经历过都不一定会懂,你现在明白不了的。”
张希妙紧紧握住刘羡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辟疾,我希望我说的话,不管你明不明白,你都要牢牢地记住,我给你定的目标,你一定要做到,你能答应我吗?”
刘羡点点头。
“这件亲事,一定要结成。无论中间发生了什么,别人说些什么,哪怕你死了,都一定要结成。这是你自己闯出来的,一次能获得幸福与成功的机会,无论如何都不要让它溜走。”
“是!”
“还有,不要怨恨你的父亲。”
听到这句话,刘羡一时愣住了,他本想直接就答应母亲,可眼前浮现出父亲红浊的双眼,还有母亲躺在血泊中的惨状,喉咙顿时就像被铁水浇筑了一般,迟迟说不出那个“是”字。
张希妙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没有怪罪刘羡,而是用手指摩挲着孩子的手背,再次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恨他,但他是你的父亲,你也不了解他,你真的没必要去恨他……”
“可……”刘羡看着母亲温柔如水的眼睛,终究还是忍不住了,“无论什么理由,他都不应该这样对您!他做出这样的事,我……我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不要说这种胡话!”张希妙用力挣扎起来,紧接着一阵咳嗽,吓得刘羡手忙脚乱,好久才让母亲平复心情。
“不要说这种胡话。”张希妙说到这,轻轻地闭上了眼睛,“说什么千刀万剐,你不就比你父亲还要残忍了吗?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不要说这些懦夫才会讲的,完全实现不了的话。你如果以后变成这种人,那我在九泉之下,也不可能安息。”
“是。”刘羡无法反驳,只能低头说是。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房间内静了下来,刘羡凝视着母亲,似乎能听见母子两人的呼吸声与心跳声,他多希望这一刻能天荒地老,不过很快,这种幻觉就被打破了,门外传来了小阮公嗒嗒的木屐声。
小阮公在门外道:“怀冲,我能进来吗?”
刘羡尚未回答,张希妙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她道:“请你老师进来吧!”
刘羡连忙起身,将门口的老师领进来,而后在屏风前给老师摆好坐席,等待两人的对话。
小阮公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夫人,我此次来是为了商议怀冲的婚事,您的意见是……”
张希妙也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回答:“一切听从小阮公的安排,辛苦您了。”
小阮公点点头,说了一声:“好。”
张希妙又转过头来,用男子般坚毅的眼神,对屏风边的刘羡道:“辟疾,以后无论小阮公教什么,说什么,你都要照学照做。他就好比是你的父亲,他的血脉就好比是你的兄弟,明白吗?”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白,就是要刘羡把阮咸拜作义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