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渐渐明白过来,原来鄄城公是也是受了党争的影响,来求小阮公帮忙的。
在兵变之后,朝堂的风波并未停止,而是又转换了战场。去年一年中,天子与齐王交手三个回合,全是齐王主攻,天子防守。到此时,天子也有些忍无可忍了,就打算化被动为主动,先发制人一次。年底的时候,他下诏太常府,令太常与诸博士议论一个章程,打算再次给齐王加尊,明面上是为了显示天子兄弟和睦,实则是再次催促齐王归国就藩。
然而天子没料到的是,太常府皆不喜太子而崇尚齐王,诏令刚一下达到太常府,博士们便意所不平,指点江山起来。
其中更有庾旉、太叔广、刘暾、缪蔚、郭颐、秦秀、傅珍七人,他们年纪尚轻,满腔热血,商议之后,当天写了一篇激扬文字,联名上表。表文中历数周、汉两朝的辅政先例,以为齐王辅政是理所应当的,绝不可就藩,请天子收回成命。而后太常郑默与时任博士祭酒的曹志见到上表,也为表文所感染,不禁一齐署名,奉还皇帝。
但如此忤逆上意,结局可想而知。表文递交到尚书台后,据说皇帝愤怒难抑,先是大骂鄄城公说:“曹志竟不明我心!枉费多年情谊!”
而后当夜下诏,批评太常府说:“不答所问而答所不问,横造异论!书生之见!岂为社稷所容?!”
继而将涉事人员全部缉拿下狱,仅有曹志一人因旧情不问,免官回家。次日,廷尉刘颂回报天子,打算以大不敬之罪,将这些博士斩首弃市,而天子尚未做回复。
这已经是六天前的事情了。
这些天内,鄄城公可谓是心急如焚。这些被抓的博士,无不是他的下属与好友,他岂能坐视后进们死于非命?于是免官之后,他四处活动,寻求隐士名士,希望能够一齐联名上疏,借助舆论求皇帝刀下留人。而此行他来找小阮公,自然也是想借用竹林七贤的声名。
说到此处,鄄城公有些触景生情,竟忍不住讲了一些过激之言,他说:“我本是前朝宗室,陈思王之子。想当年祖宗基业是如何败掉的?不就是因为魏文帝猜忌宗室,疏远兄弟吗?如今我为陛下效力,好不容易得见天下一统,难道能眼睁睁看着他重蹈覆辙?至亲之中有如此大才,就当同心协力!可皇帝反而如此猜忌,还要杀戮忠志之士,如何不让人痛心啊!”
说到这,鄄城公喟然长叹,一时间泪洒衣襟。等他收敛情绪后,再次拜倒在小阮公身前,祈求道:“仲容兄,你扬名海内,说话还有一点份量,也希望你能关爱那些颗忠君爱国的心,为国家留一些英才吧……”
小阮公哪里受得起这般大礼,连忙把鄄城公扶起来,可对于答应联名上疏一事,他还是面露难色。因为他生性潇洒自然,为不受人拘束冷眼,这才多年远离朝局,此时要他打破惯例,可以说大大违背了小阮公的本心。
正为难间,坐在下座的刘羡突然问道:“小子多言一句,敢问您上这道疏,是帮博士免死?还是帮博士脱罪?”
鄄城公不料在关键时刻,刘羡竟然插话,一时有些不悦,但他涵养极好,很快就整顿神情,回答刘羡说:“事情至此,哪里还可能让他们脱罪?能够免死就很幸运了。”
刘羡笑道:“那以小儿所见,诸博士已然免死,也用不着您再上疏了。”
“哦?”鄄城公一时有些狐疑,他瞧了瞧刘羡,又瞧了瞧一旁的小阮公,见小阮公面带笑意,便没有打断,而是手抚胡须,换了称呼问道:“公子有何高见?”
“也不是什么高见,只是我参考前例推断出来的。”刘羡见鄄城公和小阮公都抬起眼来盯着自己,一时有些兴奋,继续说道:“当今天子最好宽名,登基至今,从来不兴大狱。想当年西陵大败,杨肇失利,损兵折将,何止万人?按律当斩,可到头来,也不过是罢为庶人罢了。如今博士们犯的罪过再大,能大过当年的杨肇吗?”
“而且这也不是孤例。上个月,不是说有禁军准备清君侧吗?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被人告发出来了,天子也不过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后连主谋是谁都不知道。与此相比,博士们上道疏又能算什么?杀了他们,还是文坛有名的博士,这不全然坏了天子几十年来的美名吗?大不值得。”
见小阮公和鄄城公都连连点头,刘羡不禁有些眉飞色舞。虽然这两年随小阮公读《老》、《庄》,练礼乐骑射,可他的本职也没放下,每日回家,哪怕挑灯都要看两个时辰的史册。随着年龄增长,他的见解更加敏锐,对于时局的洞察也开始远超常人。他继续说道:
“方才听您说,廷尉判刑的结论已经上报六天了,可天子却留中不发,这是何必呢?明明哪怕判了死刑,最后也是要等到秋后处斩,还是有回旋的余地。可这一直拖着,除了让人担惊受怕,根本没有别的用处,这就说明天子其实想要吓人。可他既然决定杀人,又何必需要吓人呢?除非……”
“敲打是真,杀人是虚!”鄄城公恍然大悟,完全为刘羡这番推论所折服。他不觉下了床榻,上下打量刘羡,又对小阮公抚掌夸赞道:“仲容兄,你这弟子,着实可贞!令人羡慕啊!”,回头对曹允、曹会两兄弟说道:“你等年纪相仿,见解却恍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