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翰章一身布衣,戴着枷锁,步履蹒跚地走下了囚车。
眼前是一座驿站。
他艰难转动脖子上的木枷,抬头看了一眼驿站的牌匾——
“瓶窑驿站”。
离开这里,就算出了杭州地界了。
就在前几日,他还是身着正四品官服,翰林院清贵出身的杭州知府。
今天,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那天晚上,他查抄完沈一石的所有家财后,所得财物,不过寥寥。
高翰章明知道,这和浙江官场那一帮严党官吏脱不了干系。
可就是苦无证据,无计可施。
然而军情如火。
他只能押着匆匆凑出的一点钱粮,连夜送到了讨倭大军的台州军营里,并为没能完成军需筹措任务前去请罪。
坐镇军中的浙直总督胡宗宪,破例单独接见了他。
面对这个在浙江官场上唯一能和浙江巡抚对抗的上司,高翰章一五一十地汇报了当前的困境,请求胡部堂为了朝廷和百姓,站出来说话。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人了。
胡宗宪没有直接回答。
而是淡淡开口,将高翰章上任以后1个多月的所做所为,一一道来。
并给了一句考语——
“你有才情,却无才干,只适合在家读书立着,吟风弄月,并不是出来做官的料子。”
说高翰章当初在翰林院,提出“以改兼赈,两难自解”的方略,本就是书生之见。
误人误己,误国误民。
而如今,又已在浙江“改稻为桑”这个大案里牵涉太深。
性命之忧,只在旦夕。
唯一可取的是,还算有一颗为民之心。
所以胡宗宪才愿意交浅言深,给他指一条明路——
到了现在,他唯一保命的法子,就是在军需交割之后,立刻回杭州,以“查抄沈三岳家产办案不力”为由,主动找锦衣卫请罪,自请槛送京师。
从此离开浙江官场这个浑水池子,今后再也不要出来做官。
这或许是他对目前混乱时局,能做的最后一点贡献了。
高翰章听完胡宗宪的话,竟无言以对。
终于意冷心灰。
从台州军营回来以后,他很快便按照胡宗宪所说,向朝廷派来宣旨的锦衣卫投了案。
严党官员们正愁找不到替罪羊,向朝廷交代沈三岳的家产失踪之责。
这一下,刚好正中下怀。
很快,高翰章就被剥去官服,除去顶戴,坐上囚车,踏上了被押解进京的路。
今天,便是启程的第一天。
高翰章拖着沉重的枷锁,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慢慢走进了驿站。
驿站里的闲杂人等,已经被全数清空。
负责押送的锦衣卫们,此刻都围坐在桌边,吃起了驿丞送上来的酒菜。
高翰章也又饥又渴。
不过,他如今是个戴罪在身的囚犯,自然没什么人在意他的吃喝。
他本就觉得无脸见人,更不愿招呼人要东西吃。
于是,高翰章一声没吭,吃力地挪到一张空桌子旁坐下,打算歇一歇脚,恢复一点体力。
就在这时,一驾马车停在了瓶窑驿站门口。
一位年轻女子提着一只提篮,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进了驿站。
她穿着一身棉布衣裳,头上只插着一只铜簪子,钗环全无,一副小户人家姑娘的打扮。
可行走之间,依然掩不住身形窈窕,步态轻盈。
在旁边吃饭喝酒的锦衣卫们看着这一幕,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
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人阻拦。
女子走到高翰章身边,打开提篮,往他面前的桌子摆上了热腾腾的饭菜。
高翰章浑身一震,却没有抬头。
虽然没有说话,也没有看见正脸。
但他如何会不知道,这女子是谁!
自从离别后,他常在梦中回想那一日的织造局内堂,一遍又一遍重温那曲《广陵散》,以为从此便是永别。
只是,这同时也是他最大的耻辱!
高翰章低着头,缓缓闭上眼睛,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
月娘却不以为意。
她轻轻摆好碗筷,收起提篮,转身就要离开。
不料,旁边坐着的锦衣卫头目忽然出声。
“俗话说得好,送佛送到西。姑娘既然来了,何不好人做到底?”
月娘闻声回头。
只见高翰章身上戴的枷锁又大又沉,手被铐着,根本够不到桌子,更吃不了饭。
她走回桌前,夹起一筷子菜,轻轻送到高翰章嘴边。
可他却仍然一动不动,视若无睹。
2人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一阵风,吹起了他蓬乱的头发,也吹过了她坚定的双眼。
……
“你的戏里,最打动我的是你的眼神。”
陈导演忙完了上午的工作,一边吃着盒饭,一边跟谢竹心聊了起来。
第二天,谢竹心按时来到了陈克行导演新电影的筹备组。
说是来聊剧本,他们似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