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你都说啥了?那混蛋去南方干嘛?”
杨今回答:“不读书了,去打工。”
梁也蹙起眉,“他还你钱了吗?”
杨今缓缓摇头,“没有。这么多钱,他应该还不起吧。”
梁也啧了一声,没拿烟那只手伸过来,在他脑门上轻轻弹了一下。
“你是小傻子么?你也知道那么多钱,你还给。”梁也顿了顿,“以后遇到事儿跟我说,听到没?”
杨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梁也力道很轻,应该是他抡起酒瓶揍人力道的千分之一,不疼,甚至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杨今放下手,背到身后,偷偷握紧拳头,企图将梁也的体温收藏起来。
“以后……”他回答梁也的话,“他去南方打工了,没有人再欺负我了,你……”
他不自在地推了推眼镜,却没敢看梁也,“你不用接送我上下学了。”
梁也又啧一声,语气变得凶了一些:“首先他去南方之前也得把钱给你还上,其次——”
他话音止住,杨今抬眼看他。看起来,他好像在生气,又在努力克制情绪。杨今不明白为什么。
“其次,我就想来,不行吗好学生?”梁也理直气壮地问他。
杨今心口颤了颤。
什么意思啊。
那你妈妈怎么办?你每天来接送我,万一被谁看到,传出去对你不利的谣言,怎么办?
杨今的手在背后磋磨,梁也的体温已经从他手心溜走,即使他紧紧握拳也留不住。
半天不知道说什么,最后他竟然说:“阿姨还好吗?一周没有去看她了,我想去看看她。”
梁也听罢就蹙了蹙眉,好像有点儿犹豫,吸了很多口烟,最后又掐灭烟头,说:“走吧。”
梁也今天没有骑自行车,很奇怪,杨今不知道为什么。
他们并肩走在胡同里,杨今回忆起遇见梁也那个初冬的夜。梁也救了他,然后把他送回家,那时的路灯也是这样昏暗,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短短长长。
未来的很多年,是否还会这样呢。时光能否慈悲地为他停留。
杨今把头埋得很低,轻声问:“毕业了,你要做什么?”
梁也看了他一眼,回答:“开小卖店。在哈尔滨开很多很多小卖店,赚钱。”
哦,在哈尔滨。
杨今轻轻闭上眼。
“你呢好学生,你马上高三,要考大学了吧?要考到哪里去?”
“……不知道。”
“是不是要去澳门读大学?”
杨今抿了抿唇,没说是不是,只说:“不想。”
他们走出了胡同,走到大街上。
哈尔滨的街道总是宽阔,五月要来了,树上开始出现一些绿意,这里其实很美——哈尔滨,梁也要驻守的哈尔滨。
那个关于“逃离”的梦想几乎已经被杨今封存,他想,要不别走了,就留下来吧,反正杨天勤要死了。
可是梁也却说:“世界上有那么多好地方,你都可以去,你值得去最好的地方。”
可是那些地方都没有你。杨今想。
他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是他和梁也是什么关系呢?拥抱了,牵手了,梁也却不对他说任何。
梁家小卖店到了。
那辆停在小卖店前的孔雀牌自行车停在门口,链条不知为何断了,坠在地上。
杨今跟着梁也进屋,孙娴看到他就笑了,热情地招呼他到炕上去坐,却没有正眼看梁也。
梁也把包放下,给孙娴倒了一杯水,孙娴没接。
梁也就问:“妈,您还要生气到啥时候?”
孙娴别开脸,“杨今在这儿,我不想跟你说。”
顿了顿,又没忍住问:“你昨天晚上哪儿去了?”
杨今心一紧,心虚起来。
梁也十分流畅地胡诌:“不跟您说了么,上一届毕业的哥们儿在做生意,给我介绍了几个老板,组了饭局酒局。”
孙娴不信:“能去上一夜?”
“怎么不能?妈,我马上毕业了,您得习惯我这样。”
“毕业了就待店里啊,就这个小卖店,也够咱娘俩吃喝了。你要想挣多点儿,就多开几个分店,也用不着去喝酒抽烟一夜吧?”
“您不盼着我娶媳妇儿么?”梁也看了杨今一眼,“就这小卖店的钱,咋娶?谁愿意跟着我?”
孙娴就不说话了。
杨今看了梁也一眼,示意他别说了。又转头,笨拙地安慰孙娴:“阿姨,您别生气。”
孙娴就笑了,还摸了摸他的头,“还是你乖,你好好读书,将来考进厂里,别跟他学抽烟喝酒的,啊。”
“今儿有信来吗?”梁也没消停,又问。
孙娴的笑就立刻消失了,似乎是明知故问:“啥信?我不知道。”
梁也被他老妈无奈逗笑了,自己翻找起来。
看他把货架翻得乱七八糟,孙娴就喝住他:“甭找了!你的信上周才寄出去,估计都没到你大娘手里,哪有那么快啊?”
“再说你大娘她不会来的,她在村里种田种得好好的,来这儿干啥,照顾我,一个瘸了腿的女人?那她家里的田谁来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