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波一边给张为民的杯子里添水,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说:
“好事啊,张先生,不过,我想知道张先生所说的最低价……是怎么个低法儿?”
张为民双指叩击桌面,表示对主人奉茶的感谢。
“周厂长,我就直言不讳地说了,我希望您能按成本价供货。”
周小波笑了:
“哎呀,张先生,您真是个精明的商人啊。但是,咱们平心而论,你是生意人,追求利润最大化,这无可厚非。但是,我作为国营企业的厂长,也是代表国家在做生意啊。没有利润的生意,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嘛。”
张为民早就料到,周小波肯定不会轻易答应他的条件,但是他已经做足了功课,今天这笔生意,周小波他不得不答应!
“周厂长,您听听我的分析,您再做决定,如何?”
“好啊,那就听听张先生的高论。”
周小波靠在沙发背上,一副轻松淡定的样子。
张为民看着周小波,眼神像一把尖刀,直接刺向周小波:
“据我了解,钢铁行业最理想的库存去化周期是7-15天。即使到了淡季,库存去化周期最长也不超过三个月。而你们钢铁厂已经半年没有发工资了,并且你们厂一直没有停产,这就说明,你们这半年内是只产不销,仓库都已经放不下了吧?而周厂长你又不敢停炉,因为这个责任你承担不起!”
周小波脸色先是变白,然后又变红,血管明显胀了起来,张为民这是捅到他的软肋了。
钢铁厂的高炉是个连续生产的设备,内部需要维持2000c以上的高温,用于熔化铁矿石并分离杂质。
如果高炉停止运行,温度降低后会导致炉内熔融金属和渣料凝固,堵塞炉体,严重影响设备的再次启用。
高炉冷却后重新点火启动,又需要大量时间和资源,可能需要几周甚至几个月才能恢复正常生产。
高炉停炉后,温差剧烈变化会导致炉壁内衬材料产生裂纹或脱落,复炉时需要更换大批零件,经济损失巨大。
因此,即使产品一直销路不畅,周小波也没勇气关停高炉,只能限制产量勉强维持。
张为民继续说道:
“恐怕你们厂现在欠上游矿石和燃料供应商的货款也不少了吧?如果他们一旦给你断供,你们厂恐怕就……”
这时,周小波的脸色阴沉,这几个月内他为了这些事情焦头烂额,夜不能寐,但他在别人面前却从未表现出来。
他抬手示意张为民不要再说下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连舒玥告诉你的?”
张为民心里惊了一下,他居然怀疑连舒玥?
张为民赶紧解释道:
“周厂长,你不要怀疑连舒玥,她没有向我透露过一句你们厂的商业机密。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以我对钢铁行业的了解,和近几个月对你们厂的观察得出的结论。你们厂每天都有矿石和燃料进厂,却几乎看不到运输产品的车辆出厂,就凭这点,我就可以断定,你们厂现在处于生死存亡的时刻,挺不了多久了!”
周小波双手掩面,他的心理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所以,你就趁火打劫?”
张为民往周小波的位置挪了身体,轻声说道:
“周厂长,我并不是趁火打劫,你就算按成本价给我供货,对我来说并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你们厂这几个月一直限量压产,产品仓储期又这么长,这些成本并不低啊,用你的产品我能占到的便宜无非就是咱们距离近,我能省一些运输成本。”
周小波抬头看着张为民,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张先生,你说得对。看来,我不得不满足你的条件,只有这样,我们的厂才能维持下去。”
张为民笑了,是胜利者的笑容,他向周小波伸出右手:
“周厂长,咱们合作愉快!等把你厂里的库存消化完,后面的订单,我按市场行情价跟你结算,你看怎么样?”
周小波彻底崩不住了,一个大男人,一个在外人看来光鲜亮丽的,当企业领导的大男人,在张为民面前,他哭了……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痛哭。
男人,哭吧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微笑背后若只剩心碎,做人何必撑得那么狼狈……
张为民从周小波办公室出来,跟周小波握手:
“谢谢你,周厂长,有你的支持,我们为民机械配件制造公司,一定会发展壮大的。”
周小波紧紧握住张为民的手,没有说什么,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周小波对站在门口的连舒玥说道:
“舒玥啊,你替我送送张先生。”
“好的,厂长。”
从办公室里出来,连舒玥笑眯眯地看着张为民:
“看样子,你的生意谈得很成功啊。”
张为民抬头看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是的,很成功。周厂长答应我按成本价给我供货。”
连舒玥一脸震惊:
“什么,按成本价?周扒皮?你怎么做到的?我刚刚看见他眼睛有点红肿,好像哭过似的,你打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