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肚子里的樱桃核开始发芽了。
虽说对此早有心理准备,自认为“当那一刻来临之际,将镇定从容,无惧生死, 以慷慨英勇的姿态坦然步入坟墓”, 但当他的肚子当真疼起来的那一刻, 这个英勇无畏的男子汉瞬间溃不成军。
佩里抱着肚子,眼中蓄满泪水,一切英雄气概荡然无存——疼痛感并不强烈,却在死亡的加持下变得格外吓人, 无人问津的山洞又增添了几分孤独感,使他倍感凄凉。
“不指望有牧师替我做临终祷告,但至少有人陪我说说话也好啊。”这个男孩无比酸楚地说,他脸色苍白,几滴泪珠挂在鼻尖, 显得十分可怜。随后他又想起除了莫莉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他很有可能就这么孤独寂寞地死去。
“等莫莉再次来到这儿,我应该已经死了,她只能看到我冰冷的尸体——希望不要吓到她,女孩子大多胆小, 哪怕看到一只咽了气的耗子都尖叫个没完没了,更何况一个硬邦邦的死孩子。不过, 莫莉跟别的女孩子不大一样,她胆子大得很,打人也很凶, 也许不会太过害怕。”
佩里不愿吓到莫莉,这段时间两个孩子很处得来, 看在佩里快要死了的份上,莫莉总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跟他讲述他姑妈的近况,还同他说话,陪他玩耍——一切都出于莫莉善良的天性,哪怕遇到一条快死的狗,她恐怕也要过问过问,关心关心。
佩里被这善良无私的行为深深打动了。
想想看,假设是你,在你快要死了的时候,有这么一个女孩子关心你,爱护你,把自己舍不得吃的留给你吃,难道你不会为此动容?
尽管没人知道,但佩里其实已经在心里对莫莉摇起了尾巴。
他泪眼汪汪地哼哼唧唧:“哎哟,真疼啊!哎哟,我疼得快死啦!哎哟,这回指定活不成啦!”
莫莉到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佩里抱着肚子嚎叫的惨状。
“天哪,出什么事了?”莫莉吓得脸色发白,她踉踉跄跄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软,跪倒在佩里身旁,抖着手想要推一把,却连挨都不敢挨一下,只好连声发问,“你怎么样啦,感觉哪儿不好受?”
佩里“吃力”地抬起眼皮,瞧了她一眼,呻吟道:“莫非我临死之际出现了幻觉,居然看到了莫莉?噢,有这种幻觉也挺好,能够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看到熟悉的人,多少也是一种安慰。”
莫莉吓出了哭腔:“不是幻觉呐,佩里,不是幻觉,求求你快点好起来吧——我求求你!”
佩里努力分辨了一会儿,似乎神志已经错乱得分辨不清真实与幻觉,他用惨淡的语气说:“对不住,我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是不是幻觉,刚想着在咽气之前能够再看你一眼就好了,下一秒你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哪有那么巧的事呢?假设你当真是莫莉本人,就请握一握我的手吧,握一握手我就知道了,因为幻觉是冰冷的,真实的手却是暖和的。”
莫莉握住了他的手,崩溃地放声大哭,她也觉得佩里多半活不成了。
伤心的痛哭使佩里有一种自己是个了不起的重要人物的感觉,在这个世上,有人为自己真心实意的流眼泪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他露出一点微弱的笑容,“莫莉,真的是你。你的手可真暖和,像太阳一样,暖洋洋的。这双手给了我不少帮助,并不因为我们曾经有过节而记恨,反而在我落难的时候给予关怀——多好的心肠,真遗憾没有早点和你交朋友。
我永远都记得你的恩情——可惜再也无法报答,因为我很快就要上天堂啦。噢,傻姑娘,别哭,上天堂是好事儿,我在天堂里也会为你祈祷的。”
“求你振作一点吧,”莫莉泣不成声,“也许还没到那个时候,你不会死的,我——我给你带了好吃的,你要是死了,可就再也吃不到啦。”
“谢谢你,”佩里断断续续地说,“可我已经吃不了了,那颗樱桃核在发芽——我很确定这一点——肚子疼得要命——等我死后,我把从我身体里长出的那颗樱桃树给你——不给别人,只给你一个,树上结出的果子全是你的。”
莫莉用力摇头,“不,我绝不吃那棵树上结的果子,因为那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樱桃树啊!”
佩里却说:“我自个儿是尝不到樱桃的味道了,希望你替我尝尝——但愿那些樱桃是甜的。”
趁着自己还有气,佩里继续说:“我衣兜里有颗白石子儿,那是给你的,你不是说先前给你的‘红玛瑙’找不到了?我又试着去找有没有一样的玛瑙石,可惜没有,但我找到了一颗纯白色的石子儿,不比‘红玛瑙’差,你留着吧,我的遗产只有这个啦。”
要是他有更多遗产,他也情愿留给莫莉,可惜的是大多数家当都散给了别的孩子,留给莫莉的只有这么一颗石子儿,对此他感到非常遗憾。
莫莉伤心得嚎啕大哭,她什么也不想要,只希望佩里能够活下来。
哭声越大,佩里越觉得自己虚弱,在心理的作用下,他的肚子于极短的时间内疼到了一个难以忍耐的地步,他满地打滚,仿佛在与死神搏斗。
莫莉绝望地、无助地哭喊道:“上帝呀,谁来救救他吧,可怜的佩里,他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