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色调和款式的和服,他仿佛也是仪仗中兔面人的一员,不仔细分辨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齐斯压着脚步,无声地跟上队伍,站在队伍末尾的那一排,低头颔首。
耳边响起了小声的议论。
“听巫觋说,要是再晚一点选出肉身,献出信仰和生命,兔神就要逃出神社的禁锢了。”
“还好江户家的孩子及时献身。唉,黑川家的肉身就这么跑了,真不懂事……”
“话可不能这么说,是神无家先不守规矩的,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原本该被选中的人没能入选,连续掷了三次签都不中。”
“噤声!那种层面的事岂是我们能够议论的?我们还是想想明天许什么愿望吧。”
人声渐歇,齐斯从对话中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掷签。
他先前一直想不明白,按理说他将在过去的兔神町攫取兔神的神力,为何兔神像还会为祸希望中学。
如今他隐约有了些许猜测:莫非是因为掷签的环节出了问题,他的计划没有成功?
可若真是这样,兔神的神力又去了哪里呢?
副本已然陷入悖论,如果齐斯攫取了兔神的神力,玲子就不会死去,也就不会存在《逃离兔神町》这个游戏;如果齐斯失败了,希望中学湖底的兔神像就不会如此安静无害。
除非,这个博弈模型并非简单的二者对抗,还有第三方隐于暗中,只待渔翁得利……
兔神的仪仗路过一户户人家,里头的男男女女尽皆戴着兔面,陆续走出门来,跟上队伍。
前方现出一座高大恢宏的神社,黑金色交错的三角屋顶下是肋骨般弯曲的朱红阑干和外墙,大大小小的纸灯笼高低错落,小幅度地晃动飘摇。
仪仗开进神社,如同被怪兽的巨口吞噬一样陡然消失。
齐斯提着灯笼跨过门槛,紫檀木的清香浸渍整座建筑,也将他浸在幽静的香气里。
一扇扇掩映的门扉被风吹开,他摘下脸上的【兔神面具】,以“神主”的身份穿过蜿蜒曲折的回廊,绕过摆放烛火的雕花铜台。
神社深处光线昏暗,被岁月浸染得陈旧的祈福带从屋顶垂落,边缘破损,字迹发白。
门窗上风铃摇曳,发出泠泠的声响,引得齐斯侧目看去,漆成红色的木门上赫然用黑色毛笔写着两个字——
【神居】。
齐斯推开木门,腐烂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夹杂着烟灰和尘埃。
这里已经有十八年没人住过了,而曾经居住在这里的人也都死去了,成了鬼怪。
借着外面的月光,可以看清门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盏油灯,旁边还有一盒火柴。
齐斯划燃火柴,点亮油灯。
微弱的光线下,他看见门板内侧交错着斑驳的抓痕,还点缀着斑斑点点的凝疴的血迹,好像被囚困的人发了疯似的想要出去,却无奈发现门被从外面紧锁。
手指偏细,指间距较小,明显属于孩童。被关在这里,想要出去的,都是孩童。
桌案上放着一张陈旧开裂的木板,上面刻着针对【神主】的注意事项:
【一、进入神居后,你所见所闻所梦皆是魑魅魍魉的谰语,不得轻信;
【二、每日应当在蒲团上诵念至少一次祝词,须保持虔诚,不得间断;
【三、神主应保持肉身的洁净,八月三日后不再提供食物,可以饮水;
【四、神主完成掷签后至八月六日兔神祭前夜,不得离开神居的范围;
【五、榻下有刻刀和木块,神主应当尽可能多地雕刻兔神像和祈福牌。】
所谓的神居,不过是一间二十平米左右的木质囚室,一侧放着木榻和几案,另一侧则放着神龛和蒲团。
蒲团后的香案青烟袅袅,为雕花神龛蒙上一层轻纱。神龛中端坐着一只巨大的人形兔子,闭目安坐,穿一身绣着金色纹路的黑色狩衣,正是兔神。
齐斯冲兔神像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转身走向墙角的木榻。
他掀开遮罩的床单,果然在榻下看到了一个木箱,里面装满了手掌大小的木块,边缘塞了一把缠着红布的刻刀,刀尖上似乎还浸了血。
箱子里没有过往的兔神像和祈福牌,不知是丢掉了,还是别的什么处理方式。
床底深处的墙壁上似乎刻了什么,齐斯拿起油灯照过去,那里竟然写满了歪歪扭扭的文字:
【大人们骗了我们,兔神根本不爱我们,祂是被囚禁在这里的……】
【我不能信兔神,不,我必须信兔神,不然会……】
【我不想死!我恨你们所有人,我恨……】
【我好饿好渴……让我死吧……】
语无伦次的,充斥着恐惧和憎恨的文字肆意生长,齐斯的眼前尘埃飞舞,在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映出一幕幻象。
看不清脸的孩子从噩梦中惊醒,摔到地板上又支撑着爬起,左右环顾,神情似惊恐,似茫然。
他奔向木门,慌慌张张地转动门把,却没能推开。
他又使劲拍门,呼喊“来人啊”“放我出去”的词句,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应答。
他搜索遍每一个角落,敲击过每一面墙壁,都不曾找到离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