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避生在一个漫天风沙的戈壁上,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姓沙,并与沙尘暴斗争了上万年。
他们生于沙中,也困于沙中。
沙避之所以叫沙避,正是因为他的父母希望他离开戈壁,避开风沙。
虽然沙避的妈妈死了,爸爸也死了,全家都死了,死在了漫天的风沙中,死在了永不停歇的沙尘暴中。
但是沙避作为死全家的孤儿,依旧坚强的活着。
于是,沙避成了一个吃百家饭的孩子,每当看见他在戈壁前行的身影,便是他在去吃饭的路上。
他吃得凶猛,丝毫不在乎自己在饭桌上是唯一的外人,仿佛要把世界欠他的温存通通吃回来,即使吃进沙土也毫不在意,大多时候都是和着沙土吞进三大碗。
就这样,他长成了一个壮实的少年,仿佛肉皮之下满充着沙子,肉块层峦叠嶂、丰满坚硬。
大人们因他死了全家,都怜惜他;孩子们因他壮实,也愿意拥护他为小小的王,给他抬起人肉轿子,让他在风沙中高坐。
但沙避,终究没有长大成人……
十七岁那年,他走出戈壁的欲望到达了顶峰,这一次他前行的脚步不再是去吃饭,而是要穿过戈壁和戈壁的风沙,去到外面的世界——那个上万年未曾有人看过的世界。
那天,有拉野屎的孩子看见他的背影,只觉得分外高大,如同巨人。
在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沙避,或者说,再也没人见过活着的沙避——因为人们在几天之后,看见了他的遗体。
是被风沙吹回来的。
遗体上满是沙土,衣着已经褴褛,如同一条石头杵子。
没有人去埋葬沙避,只是每当看见,便行使注目礼,这是戈壁的风沙中诞生的特殊礼葬。
多年以后,沙避的遗体已经被彻底风化,偶尔风沙吹来几块他的森森白骨,也早已分不清是什么物件,只被当作戈壁的长石。
似乎什么都没有变,风沙依旧,只是少了那个坚毅的少年。
直到那一天,沙尘暴疯了似的呼啸,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狂暴,漫天只剩昏黄,再也看不清别的,不时就有人被子弹般的石子刺穿,命丧当场。
人们终于想起了那个少年,那个曾试图走出戈壁的沙避!
人们哀嚎着、匍匐着、乞怜着,妄图沙避的在天之灵降下护佑,带他们渡过劫难。
但呼啸的沙尘暴里早已听不见别的声音,满目昏黄之中更看不清任何事物,如此绝望的天灾之下,即使神灵也无能为力。
最后一点遗孤拖着断肢残臂,来到沙尘暴的中心,那个暂时安静的暴风眼。
他们在此繁衍生息,麻木地等待下一次灾难的到来,这是他们千万年来习以为常的传统。
但是,这群人里有一些,暗自涌动着,并将沙避视为精神图腾,誓要走出戈壁、告别风沙。
这群离经叛道者在麻木的人群格格不入,逐渐像脱落的死皮汇聚到一起,他们拿着戈壁常见的苍白长石指向空中,将那长石作为永结同心的符号。
至此,沙避的精神得到了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