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乐的父亲有文化,当过大干部。但康乐记事的时候,他爸爸已经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到村里落户了。他爸爸跟康乐讲的自己过去的辉煌历史,康乐只能当故事听,他没见过。要说康乐佩服的人,还得说是他岳父李支书。
和书苑结婚,康乐是心甘情愿的。他从小受到书苑的保护,在感情上,他对书苑是有依赖的。因为书苑父亲在村里的威望,跟书苑结婚,让康乐在村里的地位提升了不少。人家不知道他康乐是何许人,但都知道他是李支书的女婿。
书苑是个乐观活泼的姑娘。她跟康乐从小一起长大,自幼耳鬓厮磨,没有一点儿陌生感。新婚的小两口,开始还跟李支书老两口住在一个院子里,没事儿就躲到自己的屋里说悄悄话儿。李支书怕女婿过得拘谨,这才让小两口分出去单过。没多久,书苑就怀上了孩子。
村里改选支书的时候,李支书推荐了自己的女婿康乐。这个时候,改革开放了,各村开始搞乡镇企业了。康支书脑子活儿,敢闯敢干,跟北京城里的外贸公司搭上了关系,要在村子里搞料器厂。
搞工厂是要花钱的。村民家里都是一样的盆干碗净,谁家也不富裕,哪儿有闲钱搞工厂呢?要搞料器厂,钱从哪里来呢?
李支书当支书的时候,村集体是有积累的。李支书这个时候身体不行了,主不了事了。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用村集体积累搞料器厂的不是别人,是康乐的大舅哥李思扬。
到了这个时候,康乐才觉得他这个支书太没有权威了。村民们更愿意相信老支书的儿子,而不是老支书的女婿。当时要跟北京外贸合作,上马料器加工厂的乡镇企业多的是,眼看着辛苦搭建的关系功亏一篑,年轻的村支书康乐急得火烧火燎。
大舅哥李思扬虎气。不跟康乐讲道理,村里钱是老一辈辛苦挣下的。买农用生产资料,李思扬没意见。生产不当吃不当喝的料器,李思扬坚决不同意。
关键时刻,书苑出面了。书苑比她哥哥沉得住气,也比她哥哥有主见。等她哥哥蹦跶够了。她才开始说话。书苑问,光种粮食行不行?老人看病要不要钱?孩子们上学要不要钱?扯布做衣服要不要钱?打下的粮食除了口粮,还能换多少钱?料器虽然不当吃,不当喝,但是能换钱啊!
书苑在村里走了一圈,村里人的口风就变了。李思扬一看众人都被他妹妹说服了,他自己也含糊了。
就这样,康乐才有了开料器厂的启动资金。
这个料器厂开的正当其时。当时不少乡镇企业想上马料器加工。可是,村集体没有积累,没有启动资金,折腾不起来。康乐这个厂子一下就脱颖而出了。
北京外贸工艺品科的前后两任科长,王晗和陈淑娜,每年手里都有一笔钱,能够名正言顺地投资给作为出口基地的料器生产厂。他们自然要找能上规模的厂子。比来比去,还得说康乐的厂子像那么回事。再加上康乐会来事儿,把王晗和陈淑娜互撸得挺顺。康乐的料器厂,规模越来越大。在区里挂了号,得到了区里财税方面的支持,康乐自己也当上了优秀乡镇企业家。
康乐在外面忙活儿,书苑把家照顾的井井有条。孩子的事,老人的事,都没有让康乐分过心。康乐的母亲病重的时候,书苑一直守在身边伺候,替康乐尽了孝道。
康乐不仅是料器厂的厂长,还是村里的支书。康乐处理起村里事务的时候,远不像他当料器厂厂长那么得心应手。他是外来落户到这个村里的,心里面还总是拿自己当城里人。对村民的事,康乐缺少那种感同身受的理解。有很多事,康乐处理得不够好,有后遗症,让村民们不满意。别人碍着面子不敢说的时候,康乐的大舅哥李思扬就不干了。
这个时候,还得书苑出面。
书苑自幼在老支书开会的炕桌旁长大,参加了数不清的村民关系协调会,深受老支书工作作风的熏陶。书苑和康乐结婚后,单住一个小院。屋里的家具都是新式的,没有了土炕和炕桌。书苑把一张折叠桌摆在当院,十几把塑料凳子围着桌子摆着,一个特大号的茶壶,从早到晚泡着茉莉花茶,喝茶的印花玻璃杯用一个搪瓷托盘盛着,洗干净了倒扣在搪瓷托盘里。以前在康支书康厂长面前站着不敢说话的老少爷们儿,姑婶婆姨,又有了说话的地方,和听他们倾诉的对象。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在处理村政上,学历不高的书苑就一条,大伙儿的事儿商量着办。村里人乡里乡亲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是生产生活上的琐事,坐下来说开了,有事好商量。
书苑出面以后,村里人找支书办事,实际上是找支书媳妇办事。事情办了,村里关系和谐了,康乐的压力也小了。
康乐一高兴随口对书苑说:“干脆你当支书得了,我就干料器厂的厂长。”
书苑嗔怪着笑着说:“那你还不得跟我汇报工作?你心里还能得劲儿?”
书苑的一句玩笑话,倒把康乐说愣了。康乐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这料器厂到底姓公还是姓私。
办料器厂的启动资金是村集体的集体积累。康乐为了建这个料器厂,下了多大的功夫,吃了多少苦,他自己知道,村里人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要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