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勇觉得爸爸有些过于谨慎了。在广州期间,贾勇跟着师父陈淑娜参加过几次和广艺公司总经理钱志建的聚餐。在最后那一顿晚饭上,钱志建告诉师父陈淑娜,王一腾一定会支持他提出来的广西铅锌矿项目,理由就是,那是一个工程,方便给王一腾安排费用。
贾勇记得,师父陈淑娜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在师父陈淑娜眼里,这就是一个商业惯例了。
按照爸爸的思路,那师父陈淑娜承接下广西铅锌矿这个项目,不也是在为王一腾扛雷吗?
爸爸对王老师提出的做商业地产的建议,居然这么谨小慎微,畏首畏尾,让贾勇觉得这是一种缺乏商业经验的表现。想到这里,贾勇不由得暗暗佩服师父陈淑娜。
别看师父陈淑娜是女流之辈,也就是一个中专生,可论做事情的魄力,那还真不是爸爸这样的知识分子能比的。以前曾经坚强的爸爸,在贾勇眼里变得软弱了。
贾勇安慰爸爸说:“您是不是把事情想的太复杂了。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个厂子最大的禀赋资源就是这块地,为什么不考虑转行做商业地产呢?
“我这回去广交会,南方人吃饭聊天,谈的都是地产。带我做工艺品出口业务的王师傅,从深圳过来,他在那里有个办事处。他说现在深圳原来的村民都不种地了,盖房子收租子,一夜暴富。
“我觉得王老师想挣钱没有错。现在谁不想挣钱?他也上有老下有小,他会为了挣钱铤而走险吗?不至于吧。”
爸爸看着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劲头的贾勇,叹了一口气说:“可能是我老了。没这个心力了。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照顾好你妈妈。你妈妈跟着我钻山沟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调动回北京,日子刚好过一些,又得了这个病。我对不起她啊。”
爸爸说得动了感情,控制不住自己地开始哽咽起来。贾勇停下脚步,半搂着爸爸,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贾勇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不合适了。这个时候,说这样的话,有些勉强爸爸了。
爸爸喘息了一下说:“你看到你妈妈的伤口了吧,她右臂下被切除了一块,那是因为癌细胞已经转移到了腋下淋巴。一旦转移到淋巴,就有可能全身扩散。人都这样了,还挣吧什么呀。你妈妈要是没了,我们这个家还怎么过啊。”
贾勇茫然地说:“孙大夫不是说没那么严重嘛。”
爸爸说:“他那么说是宽慰你妈妈,怕你妈妈思想负担太重。现在你妈妈的治疗就是一个两难的问题。不做化疗,西医不同意,西医说化疗是治疗的重要组成部分,目的是巩固手术疗效。不做化疗就等于前功尽弃。做化疗,你妈妈的身体受不了。她化疗后,血色素恢复得很慢。”
贾勇问:“就没有副作用小一点的化疗药物吗?”
爸爸说:“有进口的化疗药物。就是太贵了,要全自费。”
贾勇把手伸进裤兜,摸了摸那两千美元。他犹豫了一下,把钱掏了出来放在爸爸手里,说:“我这里还有一些美元,算是广交会的补助吧。本来打算换成人民币买股票的。您拿去给妈妈换一种副作用小一些的化疗药吧。”
爸爸紧张地向周围看了看说:“你怎么身上带了这么多钱?这些钱是哪儿来的?怎么这么多?”
贾勇蛮有把握地说:“是我卖展品的提成。不公开的,也是行业惯例。这些钱够给妈妈换进口化疗药的了。”
爸爸把那一沓美元使劲攥了一下,贾勇看得出来,爸爸是真的犹豫了。这毕竟是救命钱。
他把钱塞回到贾勇手里,声音有些颤抖地下决心说:“这个钱不能要。算上你这回发的奖金,你的收入不低了。刚工作,能有这样的收入,很不错了。
“你能有这样的工作机会,多亏了有老岳帮忙引荐。老岳在你们公司也算是外来户,根基不深。你出了什么差错都会影响到他。你做事要处处小心,不要给老岳找麻烦。
“有些事,人家做了,可以说是商业惯例,咱们不能做。你做外贸工作,对自己一定要严格要求。你还这么年轻,手里就经手这么多现金,这不是什么好事。”
爸爸担心地问:“你说不公开的,你师父知道你拿了这些钱吗?”
贾勇看着他揪心的样子,只好解释说:“广交会上我一个人负责一个展位,所有的销售都是经我的手做的。结算价格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客户都是外国人,不会有人知道的。”
爸爸责备地说:“你入行才几天?你师父比你多干了二十年,你经历的事,她都经历过。她什么事情不知道啊?这些事你骗不过她的。就看她跟你较真不较真了。
“钱是最能检验一个人的。你别以为,这件事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你师父往往就是从这些事上,看你是不是忠诚可靠。你只有在这些事上做到不伸手,你师父才敢把更重要的事交给你。”
贾勇理解为什么爸爸单位原来的于厂长说他脑筋僵化了。他也许觉得,贾勇的师父跟他在工厂的那个工人师父一样呢。贾勇说的惯例里就包括他猜测的师父陈淑娜和于建学拿回扣的一部分。可这些事,就是讲给爸爸听,他也听不明白。
贾勇只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