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目光打量着。
这位太子正闭着眼,揣着手端坐着,低声道:「阎大匠的确将奏章交给了孤。」
阎立本,如蒙大赦,要是这个时候太子殿下都不认帐,他只能在这殿中一头撞死,以谢天下?
李承乾缓缓开口道:「非是儿臣不交给老师,是因父皇有旨意命儿臣参与朝政,监理钱粮调度。」
李世民点头,这个旨意确实是亲口说出去的。
「近来儿臣看了各部的用度,以及来年朝中各项开支,迎接使者,主持来年大朝会,还有来年科举,并且边关修缮,种种耗费加在一起,还要修缮九成宫,儿臣……」
几番欲言又止,李承乾依旧揣着手,闭着眼道:「父皇,没钱了。」
众人的目光留在太子身上还没离开。
就连长孙无忌的神情,一时间说不出该笑还是该哭。
房玄龄也是闭上了眼,一脸装作没听到的样子。
李世民沉声道:「朕记得当初青海一战大胜,得来了许多……」
「父皇。」李承乾打断道:「那些钱还要用在来年的科举筹备,而且儿臣还想与老师,舅舅一起主张朝堂开源节流,目前来说暂时拿不出修缮九成宫的钱。」
「咕咚……」
阎立本用力咽下一口唾沫。
李承乾睁开眼,忽然道:「青雀?」
李泰有些恍惚,又道:「皇兄,怎麽了?」
李承乾小声道:「你那里还有富馀的钱吗?父皇要修九成宫,伱支应一些?」
李恪一口酒水刚入口还没咽下去,被皇兄的一番话哽在当场。
这顿饭怕是吃不下去了,一旁的太监已做好了随时承受陛下怒火的准备。
见对方不说话,李承乾又唤道:「青雀?」
「啊……」李泰不可思议地看着皇兄,又看向父皇道:「儿……儿臣。」
李承乾气馁道:「要是青雀这边也困难的话,孤再想想其他办法。」
酒碗还拿在手里端着,迟迟不敢放下,李泰低声道:「皇兄,父皇修建九成宫要多少银钱?」
「孤盘算了一下,不多吧,还差个三万贯?」
李泰:「啊……」
李世民扶着额头没有开口。
李承乾又道:「父皇啊,朝中再想办法,挤一挤用度,看看是否能够将这些银钱挤出来,恐怕耽误一些时日。」
长孙无忌连忙道:「陛下,修建九成宫是因为这是武德一朝留下来的旧业,自然不能荒废,待朝中筹谋用度之后,再向陛下禀报。」
李世民颔首道:「为朕分忧,有劳你们了。」
陛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还有意无意地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这点细微变化,全被一旁的太监看在眼里。
眼看这顿饭是吃不下了,等陛下说完这话,殿内是沉默的。
接下来这顿饭吃得很沉默。
直到这位太子殿下站起身,道:「父皇,立冬时节早些休息,朝中还有诸多要事。」
李世民灌了一口酒水,缓缓点头。
几人走到甘露殿外,纷纷松了一口气。
呼吸一口冷空气,安抚着刚刚惊吓的心。
长孙无忌想要擦去额头的汗水,明明感觉自己的额头已有汗水了,可不论怎麽擦,都擦不到汗。
倒是眼前的太子,走得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刚刚话有多麽地让陛下,下不来台。
所以呀,给这个太子当舅舅,真是太难了。
说来说去,还是李孝恭高明,他不过一个宗正寺卿,平时闲着无事,就去东宫用饭,看望老爷子,也不用被这些琐事烦恼。
见太子忽然停下了脚步,也不知道为何,皇兄的脚步一停,李泰心中便莫名会停顿一下。
李承乾道:「老师,舅舅,眼下用了饭,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长孙无忌自然是不好拒绝。
房玄龄显得镇定许多,他点头道:「也好,出去散散心。」
李泰与李恪各自还有事,就先不跟着一起去。
走在出宫的路上,太子出行自然还是李绩大将军护送,还特意准备了一驾大马车。
如此一来,可以与舅舅,房相,坐在一起。
李承乾道:「大将军,去泾阳一趟。」
「喏!」
马车外传来了李绩的话语。
护送队伍准备好,这驾马车开始晃晃悠悠行进,从玄武门边上的芳林门而出。
过了一座木桥,便到了沿着渭水上游一路前往泾阳。
马车内,李承乾低声道:「一直以来父皇都是提倡节俭,作为儿臣来说节俭之风不可废。」
房玄龄点头道:「殿下说得在理。」
「孤也清楚,父皇修建九成宫不仅仅是因今年夏季想要避暑,而是因九成宫是皇爷爷从一片废墟中修缮出来的,等到往后朝中用度富馀了,不用父皇说,做儿臣的一定会帮忙修缮。」
事已至此,话都在甘露殿说出来了,今年陛下去九成宫避暑的事多半是来不及了。
李承乾又道:「经今年父皇骊山秋猎,所耗费的钱粮用度已不少了,来年还有许多大事,孤不敢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