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中贵起身将炭盆挪出殿外,回来时小心禀他。
“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说朕睡了。”
“太子殿下一连多日来面圣,陛下即便恼怒皇后娘娘,可是稚子何辜。”
司马策从地上起身理了理衣裳,顺便撂下一句话。
“太子见朕,必定问及皇后,你让朕再缓几天。”
娄中贵略一思忖,也是这个理,又出殿去回了太子。
“小殿下,陛下昨日病症刚刚见好,今夜喝了太医助眠的汤药,奴婢刚才一去瞧,您猜怎么着,陛下已经许久没这个时辰睡过了。”
小太子本来忐忑,现下听娄中贵一言,马上高兴起来。
到底还是孩子,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如此,那就劳烦中贵悉心侍奉,改日本宫给你带赏。”
娄中贵忙朝他打了个躬:“那敢情好,奴婢可就盼着了……”
……
这日重阳,陛下照例在宫中设了重九登高宴。
宫中没有山,所谓登高,也只是陛下携一众臣子们登上赏心亭俯瞰一下建康的街景。
而后便是陛下赐宴、赐绛囊,盛茱萸以系臂。
图个辟邪驱晦的意思便罢。
只是赐宴仍旧典制繁缛,幸而太常寺的署下已经能独当一面,易禾大部分时间可以闲坐饮酒。
酒过三巡,公西如在她身侧提醒:“大人,该去侍宴了。”
易禾心中有些沉闷。
侍宴本就不是必须,除了朝会和外使的宴席,只要陛下不下旨,寻常宫宴她是无须侍宴的。
只对公西如应了句:“无妨,今日又不是重宴,想必陛下不要人侍奉。”
公西如压低了声音:“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但是方才陛下瞧了大人好几眼,大人不妨去御前支应片刻,免得圣上怪罪。”
易禾闻言,偷偷朝殿上瞧去。
果然见司马策正有意无意地瞟她。
思量片刻,只好起身前去。
她垂着头将菊花酒给司马策斟上,又侍立于身后。
趁着殿下的臣工们酒兴正酣,司马策悄声命她:“你略往前一站。”
易禾依令向前迈了一步,正在布菜的娄中贵悄悄下了阶。
“那日的事,你还气朕么?”
易禾一边替他又斟满一盏,一边回话:“微臣忘了。”
“这便是气话。”
“微臣不敢。”
司马策抬手将酒饮下。
“你若不能原谅朕,朕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易禾不看他,只盯着一角桌案规矩回话:“陛下言重了,微臣只盼陛下圣体安康,开枝散叶,以前的事微臣就当没有过。”
司马策轻声应道:“好。”
易禾将酒盏搁了,行了礼便退至殿下。
……
宴会行到尾声,忽有军报传来,车骑、特进二将在北地大败匈奴,不日便可班师。
大殿之上一片欢愉之声,纷纷恭贺陛下大安。
司马策瞧着也是高兴,一高兴就饮了许多。
娄中贵一时劝过几回,又碍着君威不好太多嘴,只瞧着他一盏一盏喝下去。
知道怕是又要折腾到半宿。
果然及至罢宴,陛下已经喝得脚下虚浮,被两个宫人一左一右搀回了含章殿。
殿内,他刚喝完醒酒汤就大吐了一回。
好容易等他阖了眼,娄中贵这才轻悄悄地将门掩了出去。
天爷保佑,总算是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娄中贵起夜,忽然听到殿内有些动静。
怕是陛下半夜酒渴要茶喝,便披了衣裳想进去伺候。
殿内八方烛已经熄了,只剩一对烛钎燃着。
昏昏悠悠的烛光下,他看见陛下在榻上坐着。
一直坐了许久。
娄中贵看得两眼有些泛酸,又悄悄退了出去。
刚回到殿外的值房,听得门外一签掷下。
夜半丑时。
他知道,兴许他再也忘不掉今夜这个情景了。
天子在暗室之中,无人之时,将头埋于膝上,哭得不闻声响。
……
此后的许多时日,司马策仿佛变了个人。
应该说,是变回了才登基时的那个陛下。
按部就班地上朝下朝,批奏疏。
按部就班地召人议事,读书习字。
甚至连冷落多年的后宫,也每五日必去一次。
从四妃到才人,不拘家世学识,排队一样的依次侍寝。
确确实实做到了雨露均沾。
太后娘娘高兴得什么似的,每逢陛下去请安,都笑得合不拢嘴。
“把你给乖的。”
只是唯独在解除皇后禁足一事上,陛下始终不肯松口。
太后深知张皇后向来不是个规矩人,如今她父亲豢养府兵的事已经满朝皆知。
陛下命人赐他一死,朝中也无有太多人过问。
所以些许劝过两次,也就不提了。
……
这日,同娄中贵一同当值的宫女突然在殿外问了句:
“中贵,奴婢仿佛许久没见过易大人来御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