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允翻着司直呈上的纠检文书，示意他道来。
卓玄以为他公务繁忙，便简短回禀道：“行登船自灞河至武关，随萧氏一行之后同回巴陵。”
话毕裴允并不作声，卓玄便要告退。正在这时他听到主人问：“他离开的时候可有异动？”
卓玄回道：“属下不曾上近前，但见他并无反常，依约行事，按时上了那条船。想来武陵郡王府亦有布置。”
裴允颔首：“退下吧。”
卓玄想到什么，又道：“还有一事禀报。昨夜薛大人迟来席间大醉一场，属下依命送他回府。只是薛大人颇有块垒，数度劝说不肯入府，属下无奈……”
裴允抬眼道：“如何？”
卓玄跪道：“属下击昏了薛大人，还请主人责罚！”
裴允合上文书，不禁笑道：“如此不敬是要罚你，罚半个月薪俸吧。”
卓玄有些迟疑，片刻后反应过来谢罪领罚，匆匆告退了。
裴允想起那个从流而去不曾留恋的人，是缘是劫，总是在与自己纠缠，无涉他人。这便是他的赢面。
此时江行正沿灞河南下，路过青山巍巍的灞陵岸，此处帝王长眠山河威严。他回首望向长安，看不见楼阁轩宇，一切都隐在高高的城墙之后——见不到李源，见不到裴允，也见不到裴素了。
天下间皆是他的去处，唯独长安一处，来亦无益，别时怅惘。
江行收回目光，回身向船行的方向。水面开阔，晚春的清风裹着沿岸草木之香拂过脸庞，江行不由得展臂迎风，啸傲一场。不管怎样，到底是好风景好辰光啊。
END
【作者有话要说】
灞水有桥名灞桥，别名“情尽桥”“断肠桥”
第二十四章 无责任番外：元日记
元日春风送暖，洞庭湖上浮着薄薄的碎冰。一叶扁舟荡开水面，像一滴墨点晕在了素色绢面上，水天之间只此一迹。
船头立着一人撑篙，他一身青衫竹簪为饰，一边驭船拨开水面一边侧过脸朝着低矮的船舱里道：“橘子我数过了，偷吃我会发现。”
船舱里伸出一只细白小手，越过拦护的两排布条招了招道：“没吃没吃，手干净的。”
江行扫了一眼，便点点头道：“很乖，回去坐好，一会儿就回家啦！”
裴小孩却探出身子，靠在舱壁上伸手去抓水面上的浮冰，还真的小心翼翼捞起了一小块，捏在指尖给江行瞧。
江行笑道：“手上不冷？这个一会儿就化作水了。你要喜欢，我们到了岛上，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凿到冰。”
裴小孩坐回去，打量着浮冰里头菱状的花纹道：“不用，我就喜欢这一块。”
江行看他眉眼都掩在新买了戴上的虎头帽里，便搁下手里的竹篙，上前两步替他拎了拎帽子，蹲身道：“那待会儿玩过了自己把手套戴好，别冻着。”
裴小孩点点头，又拍了拍身旁那个鼓鼓囊囊的包裹道：“这些够我们吃吗？”
早间江行带着裴小孩去巴陵城中赶了集，又添置了一波年货，这才满载而归。
于是他回身抬起竹篙道：“足够了，从元日吃到元宵。”
裴小孩捏着那片渐渐淌水的碎冰道：“可万一不够吃呢？比方，比方咱们有、有客人来…”
“会有什么客人？”江行似笑非笑对孩子道，“裴小孩，是你在学堂做小先生认识了什么朋友？”
裴小孩嘟囔道：“没有，阿娘你知道我说的是谁，故意装作不知道…”
江行不语。待船靠了岸，他下来绑好桩子，又回船上背起包裹抱下裴小孩。
裴小孩戴着虎头帽，踏着虎头鞋，双手套着一对缀了风毛的虎头手套，搂着江行的脖子道：“阿娘，我这样真的好看吗？”他支支吾吾道，“虽说不必太计较皮囊，但儿着实是第一回这么打扮。虽说阿娘给我打扮得一定是好看的，但会不会，嗯，就是同我的年纪不是那么地，相配吧？”
江行捏了捏他的鼻尖道：“你如今什么年纪呢？”
裴小孩嘟嘴道：“今日便是八岁了！”
江行一边抱他下船一边道：“正是呢，才八岁。我八岁的时候就想能有这么一身，可惜家贫没能如愿。那时候我正随义父流浪，日子过得颇为艰辛。如今你也八岁了，就盼你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裴小孩歪头贴了贴他的脸，小声道：“阿娘阿耶和我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江行放下他，牵起他的手打量着一道新的泊船痕迹道：“新春团圆，你那阿耶还是过来了。”
裴小孩“呀”了一声，沉默了半晌老实交代道：“其实阿耶知会过我了，叫我别先告诉你，还叫我多陪你逛一会儿。另外还有这个…”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把金叶子和几颗银锭，“叫我给你买东西。”
江行看着他手里的金银，气笑了：“这裴大相公知不知世情？给你这些东西去集市买年货，是要你买年货还是买集市？”
裴小孩点点头：“所以我根本没动，都给你。”
江行从他手里没收了这些财物，冷笑道：“他是怕你像我，真的太守信不同我说起，才盼着我早些发觉这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