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寒假之后方睫就再也没出现在我的生活,方杰照常躺在床上不能动,他的腿因为处理不当已经伤口开始腐烂了。
方明没有钱带他看医生只能把高度米酒加热,然后用筷子包着布条涂在他的伤口上,实在烂得吓人的地方他就直接倒上去。
方杰说不出话,屋里像是整天都有火车经过一样。
没人管的,除了方明没人管他。
报警没用,这边没人会管他。
我戴上耳机将音乐上调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心无旁骛地学习。
这里太不好了,过去的记忆太不好了,之前的自己……
我想逃了,逃到天涯海角,逃到荒无人烟,重新开始自己。
竞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方睫大概是去了北京,他们一家人应该都去了,那里不是喜城。
要是一切顺利的话……
一定要一切顺利。
小年的时候陈观清叫我去了他家,说他的外婆做了好吃的给我。
那天早上方明不知在哪找了个轮椅说要带着方杰去看病,说这边有一个老中医,价格便宜医术还好。
他说他就这么一个孩子,一定要把他治好。
我送他们出门,笑着跟他们挥手再见。
好久没笑了站在阳光下都有些不自然了。
他们走后我将冻红的手放在棉衣口袋了,慢慢地往前走,喜城的冬天最低温度也只有零下七度,也就是今天。
街上很热闹,新年的气氛很浓,昨晚下了雪地上有些滑我缓慢走着。
路过药店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往家里跑,跑到家没有一刻的喘息打开床下垫背的拉链,往里摸了摸好久好久什么都没有。
我一瞬间跌坐在地上,心凉地板也凉。
贫困生补助,一分一分攒出来的钱,打小时工赚的,高三的学费,全没了。
我坐在地上双眼失去了聚焦,不知在看什么,就那么坐着,好久好久,久到我想一瞬间长成无坚不摧的大人。
衣服内侧口袋震了震,我木讷地站起来,缓缓地往外挪,一点一点地离开这个充满冷意的房间。
我是自私。
可是善良又有什么用,善良的话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我不敢想象。
走在路上,无数人与我擦肩,我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缓缓地缓缓一点点向前。
时间好像很慢很慢,周末的声音渐渐地在耳边消失,我花了好长一段路才想好未来该怎么办。
没有钱,怎么读书?
新年过后开学还有一段时间,贫困生不用交学杂费,那就只剩下书本费和餐费。
不吃晚餐的话,少交五百,中餐也不吃就只要交两百的书本费。
在餐馆做小时工,过年那几天一小时有十五块钱,还是能行的。
能活。
想清楚后,我加快了脚步往陈观清家赶,陈外婆老早就在门口观望,叫我来了立刻上前。
我被她拉着,她温热的手搓了搓我的手:“现在外面可冷了,我叫观清生了火,还给你泡了茉莉花茶。”
“哦哦,我今天又做了糖葫芦,还有好多好吃的。”
她拉着我进了屋。
陈观清现在壁炉前,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色毛衣没戴眼镜。
其实他不近视的,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眼镜也只不过是他的一种掩饰。
我跟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陈外婆拉着我坐到壁炉旁,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推到我面前,刚好说话,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响了。
陈外婆一拍大腿:“哎呀,老张叫我帮她看锅我给忘了,闺女你在这坐着嗷,我马上回来。”
陈外婆走后,陈观清递了杯茶给我:“我今晚去北京,竞赛要开始了。”
我握着茶杯,热气冒到了手上,痒痒地过了好久我问他:“你还会回来吗?”
陈观清没想到我会这么问,笑了笑:“目的达到了就不回来了。”
嗯,目的达到了就不回来了。
他递给我一个东西,我接过是一个黑色的手机,我抬头看他。
“我自己做的,功能不多,没有安全隐患。”他看着我手上的手机:“现在手机是关机的,等除夕那天再打开,看完消息后好好睡一觉,开启新的一年。”
我握紧手机点了点头:“好。”
“陈观清。”记忆中我第一次叫他:“谢谢你。”
他没说话只是笑笑。
我们互相帮助,达成目的后桥归桥路归路。
我回家之前他忽然拿了两根冰棍出来,递给我一根。
我接过拆开包装,站在雪地里,像他一样咬了一大口。冻得牙齿发颤,全身细胞都活跃了起来。
我第一次尝试这样的刺激。
大冬天在雪地里吃冰棍。
我们俩都笑了。
我感觉我的嘴要冻上了,心却很热很热。
走之前我回头看了他一眼,郑重地说了一声:“再见。”
他也同样:“再见。”
或许,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生命中的短暂交锋。
最后我们简单地拥抱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