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越来越少——少到几乎没有。他在失去意识前想到,如果早知道自己马上就会死,自己会做什么——
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没办法去对章昭严说“其实我喜欢你,你离婚和我过吧”。他也没办法去对章昭严说“你一直耿耿于怀的那个仇人其实是我爷爷,你能不能不要恨我”。
也许施立荣为他们选好的路是最好的路了吧。
这一辈子再也没有交集,自然也没有爱、没有恨,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所以他想,也许就那样死掉也不错吧。
李重山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曾经名盛一时的林意清会选择从楼上跳下去。因为当一个人困在网中挣脱不了,死亡反而像是一种解脱。
李重山垂下眼睫,掩下了眼里的所有情绪。
他都活到这个岁数了,自然不会再像林意清想不开。
他感觉章昭严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明明那手掌宽厚又暖和,却莫名地让他觉得冷。
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章昭严抓得更紧。
李重山终于抬起头,对上章昭严的视线。
章昭严说:“我离婚很多年了。干爹去世不久后离的。结婚没让谁知道,离婚自然也没让谁知道。孩子是她未婚夫的,当时她未婚夫出意外死了,只留下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孩子姓施,他成年后我就把干爹的遗产还给了他。”
李重山静静地听章昭严说着,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情绪,看不出是高兴还是难过。
章昭严抓紧李重山瘦削的手。
他说:“这样你也不能接受吗?”
李重山无法回答。
章昭严说:“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包括你爷爷参与过的事。我这人报复心很强,如果早二三十年我知道了,肯定会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所以干爹瞒着我,你也瞒着我,对不对?”
李重山浑身一震。
章昭严说:“都已经几十年了,什么都够了,你说是吧?就算是主犯,坐个二三十年牢也够了,你说是不是?”章昭严收紧五指,让两个人的双手扣得更紧,“我们已经坐够牢了,你让我刑满释放,我也让你刑满释放,成不成?”
李重山僵直着背脊,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他想过很多章昭严知道一切以后的可能性,想过自己和章昭严的无数结局,最后发现最好的结果居然是相忘江湖、再不相干。
刑满释放?
李重山恍然发现,这些年他确实像坐在牢里。只要想起“章昭严”这三个字,他头上就像悬着把随时会落下的刀。
所以成为陌路人那么多年,他们都相安无事。而自从上次见了章昭严以后,他就再也睡不了觉。
夜夜都噩梦缠身。
李重山喉结滚动了两下。
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章昭严……”
章昭严听到李重山有些沙哑的嗓音,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刚才的李重山安静得让他害怕,那种像是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令他不安到极点。
章昭严说:“想喝水吗?”
李重山静静地看着章昭严。
章昭严去给李重山倒了杯水,接着他把床弄高,让李重山坐了起来。
章昭严把水喂到李重山嘴边。
李重山说:“我自己来。”
章昭严一本正经地说:“你刚醒,我怕你拿不稳。”
李重山:“……”
章昭严心满意足地看着李重山把水喝了下去。
李重山想继续刚才的话题,章昭严又说:“你应该饿了吧?你先坐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说完他把水杯放下,大步往外迈。
李重山:“……”
章昭严一走,守在外面的助理就进来了。见李重山精神不错,助理说:“李导,昨天真是吓死我了。”
李重山说:“对不起。”
助理高兴地说:“李导你没事就好!”他搬了凳子坐到病床前,“章哥很早就过来了,一直守着你。”
李重山沉默地听着。
助理知道李重山这样代表他是想听的,所以麻利地把章昭严过来后的事一股脑儿说了出来。最后助理说:“我看到章哥哭的时候真的吓了一跳。我看到李导你摔下来时也急得想哭,不过——怎么说呢,和章哥那种哭法不一样。”
李重山手掌微微颤了颤。
那上面仿佛还有章昭严手掌的温度。
章昭严从小到大都犟得很,绝对不会在外人面前哭。
章昭严居然当着别人的面大声哭出来?
助理接着说:“李导,我觉得你和章哥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重山脑袋里空白一片。过了许久,他才慢慢找回思考能力。他说:“不是误会,”李重山停顿下来,“不过时间长了,有些东西会转淡,有些东西——可能会变,也可能不会变。”
助理听得有些茫然。
见李重山不再开口,助理只好把满腹疑惑咽回肚里。
章昭严很快回来了。
他拿着个食盒,里面是热腾腾的热粥,和几小碟清淡的配菜。
助理见状,麻利地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