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蹭一下点燃了祁狅心中的火药。
骂他就骂他,为什么要迁怒他娘?
既然觉得她天真愚笨,又百般嫌弃,当初为什么娶她,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人?
祁狅看不起他。
那些他口中所谓的逼不得已,都只是为了掩盖他的自私与卑鄙!
但现在还不是逼宫的时候。
奚娆和鼎鼎还不曾安置妥当,他暗中豢养的私兵还散布在南祁各郡,祁狅唯有强忍下怒火,冷言相讥:
“皇上心系万民,儿臣自然无法企及。但您年事已高,有些事既然管不了,那还不如干脆放手,早些颐养天年。万一被儿臣气出个好歹,岂不是入土难安?”
“你……你这个孽子!孽子啊!”祁魁气得满脸紫涨,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怒火,身体摇晃着,仿佛随时都可能倒塌。
虞公公实在看不下去了,伸手帮祁狅顺了顺背,转而看向他。
“太子,您这话着实太过了。陛下这次大发雷霆,你假传圣旨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祁狅挑起眉梢,心中凛然,“难道还有别的?”
莫非是他杀害云光一事被发现了。
可就算发现了,一个宫女罢了,祁魁也不至于如此大张旗鼓。
祁魁缓了口气,唇边勾起冷笑:“就你那点心思,朕早就猜到了。”
“崔荀两家把持朝廷人事多年,你暗中提拔寒门,为的就是制衡他们,就算不能够完全制衡,也想着能让他们收敛一二。但你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在乎百姓的死活,所以西北雪灾,你不得不自掏腰包……这件事,朕姑且算你做得对。”
“杀了一个崔家庶女,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但你不该瞒着朕,更不该把人丢进护城河里!那是什么地方,尸体飘上来,崔氏只要稍作打探就能知道是你堂堂太子动的手!”
“死了一个云光不要紧,但却暴露了你此刻的心思!你急了,过去五年都忍了,却偏偏在护国公主回来之后你就忍不住了!”
祁狅的心尖猛然一颤。
赫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祁魁。
这个老东西,不是早就老糊涂了,怎么可能知道?
祁狅一眼就看出来他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嗤了一声。
“朕说你天真愚笨,你还不信。你以前在西奚做质子,真以为朕不闻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吗?”
祁狅震惊的瞪大了眼。
“不,不可能,如果你知道,怎么可能……”
祁狅叹了口气,“眼睁睁看着你被奚甫压入天牢,却袖手旁观?朕告诉你,因为当时崔荀两家正在策划谋反,你大哥二哥接连踩中他们的陷阱,受他们胁迫,也想要谋害朕。”
“朕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腾得出手来救你?”
祁狅不信。
“如果这是真的,为什么你在清算之后,还要对崔荀两家委以重任?”
祁魁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以为是朕不想吗?这五年你也和他们交过手,可落下几分赢面?崔荀两家不但把持着朝廷上下的人事变动,更关键的,是南祁几乎所有的有识之士,皆为崔荀门生!你知道这有多可怕吗?”
祁狅怔然。
既觉得他这番话有理,又觉得未免太过于夸大其词。
“寒门学子自然可用,但他们的力量还太弱了,只要稍加离间,就能分崩离析。”
“你要在暗中扶持他们,朕不反对,但你想要他们为你效死忠,不惜与士族作对,死磕到底,那目前所做的还远远不够!”
祁魁语重心长地与他摊开来讲:“田地、钱财、私兵……这些东西加起来才是士族延绵百年的依仗,你想要瓦解他们,这三个方面都得下手!朕估算过,至少需要三十年。”
“不可能!天下寒门苦士族压迫已久,崔荀二氏作恶多端,只要孤能够笼络民心,加上寒门志士的支持,最迟十年就能……”
说到这儿,祁狅陡然意识到自己被套出了话,瞬时咬住舌尖,磨起了后槽牙。
姜还是老的辣,怪他轻敌,低估这个老东西了。
然而预料中的冷嗤却迟迟没有来,只听得祁魁轻声冷笑:“你总算还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知道说漏了嘴。那奚娆终究是个祸患,你若下不了手,朕可以代劳。”
祁狅瞬间骇然。
犹如被打落深渊。
“父皇的话,儿臣听不明白。奚娆早已失去多年,而今护国公主身怀身份令牌、和亲国书和当年您亲赐的印信,太祖母也亲眼认过,怎么可能有假?”
祁魁凝视着他强装镇定的脸,心中颇为恼怒。
但同时也难忍悲叹,回忆起年轻时的自己。
“当年朕也像你这样,以为只要当上皇帝,就一定护得住你娘,但终究……还是一错再错,无法回头。”
“其实奚娆刚进城的那天,朕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为了想看看你到底会如何处置,才迟迟没有动手。你若心肠够硬,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无妨,可坏就坏在你动了心。”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心直冲祁狅的天灵盖。
他噗通跪倒在地,眼底里没有一丝情绪。
“父皇多虑了